他這種似是而非的語氣,听起來像是很有道理,其實漏洞百出!
對歡歡最好的做法,就是讓她回母親身邊,就這麼簡單,但他抓住小禎自責的壞毛病,利用她心軟的弱點,拐她騙她,讓她妥協——為了女兒好,所以暫時與前夫同住。
「唔……」晚餐要吃什麼,讓歡歡傷透腦筋,回頭看向身旁的母親,期期艾艾地道︰「我想吃媽咪的炒飯。」
炒飯!小禎的古早味炒飯嗎?只加蛋和醬油,飯粒炒得顆顆分明,沒有討人厭的青蔥、洋蔥,只有濃郁的醬油香氣和蛋香!
這些年來的商場歷練,讓關致群喜怒不形于色,擺著一張難以解讀的撲克臉,表情和心情其實是不一致的,在撲克臉底下他其實口水泛濫,非常想一飽口福,但是卻說著言不由衷的話。、
「太麻煩了。」他沒有板起面孔,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四個字。
「不會麻煩,很快就好。」小禎立刻自告奮勇,想滿足女兒的小小心願。
接著他再面無表情的一點頭,「你認為不麻煩,那就去做吧,我回幾通電話,吃飯再叫我。」
「好。」小禎沒有任何狐疑地回應。
然後她就偕同女兒到廚房,做了簡單的炒飯當晚餐。
「歡歡,去叫爸爸吃飯,呃?」當她把熱騰騰的炒飯盛進盤子里,擺到了餐桌上,催促女兒去喊她父親來用晚餐時,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關致群要她吃飯時喊他,好理所當然啊……
「好,我馬上去!」歡歡不明白媽咪的想法,快快樂樂的奔去書房找父親,拉他一同出來用晚餐。
一家三口在餐廳里,享用著簡單的晚餐,席間關致群不說話,猛扒飯,一方面是因為嘴饞,另一方面是怕一開口自己會忍不住笑出來。
小禎一臉困惑又不敢問出口的表情,太可愛了!
「媽咪,我討厭林征興。」飯桌上唯一說話說不停的人,只有小歡歡,她坐在母親身邊,說著最近在學校發生的事情。「他一直說一直說,他說他家有最好吃的巧克力,我說我媽咪也會做,而且媽咪做的餅干是全世界誒最好吃的,他對我吐舌頭做鬼臉,我好討厭他哦!」
「你跟他吵架嗎?他只是想跟你玩呀——」
「我才不要跟臭男生玩,哼!男生最討厭了,啊,爸爸和干爹例外。」歡歡正處于意識到性別的年紀,對她來說,男生這種生物和蟑螂一樣討厭,才大聲宣告討厭男生,但想到最愛的爸爸和干爹也被一同討厭進去,立刻改口。「還有爺爺,管家爺爺……」
她伸出手指頭,開始數著她不討厭的男生。
「就這幾個我不討厭,其他都是臭男生!」
必致群突然發現歡歡提到不討厭的男生名單中,不包含紀爺爺。
也未見爺爺搬來北部,爺爺呢?難道……
「阿祖?是誰?」歡歡不解地歪著頭,大眼凝望著父親。
必致群這才發現,自己說溜了嘴。
「歡歡,媽咪不是跟你說過嗎?就是媽咪的爺爺啊,如果他還在的話,你要叫阿祖。」小禎臉色有一些蒼白,笑容僵硬地解釋,眼楮卻沒有看向他。
「噢。」她點點頭。「就是每年都要去新竹掃墓拜拜的那個阿祖嗎?」
「對。」
氣氛突然有點糟,關致群意識到自己提到不該提的話題,但,他在意。
當年他就這麼離開了,爺爺呢?情況如何?那時候她收了他父親給的一百萬,付清了住院費用,應該有把爺爺救回來吧?
但,怎麼走了呢?
「爺爺……什麼時候走的?」飯後,打發女兒去吃水果,趁著小禎在流理台前清洗碗盤,關致群喉頭干澀地問。
她手上的動作一僵,差點拿不住滑溜的碗盤。
「他……有看見歡歡出生嗎?」不知為何,他很想知道那曾經一同生活兩年,現在卻已不在人世的老人的情況。
他曾為了延續爺爺的生命,拼死拼活,任何再苦的工作都願意去做。
可是他卻不在了,爺爺當時醒了嗎?醒來後沒看見他,從小禎口中得知一切,是不是有對不明察事理的他感到失望?
當初求爺爺把小禎嫁給他,明明就保證再保證,會讓她幸福。
「爺爺來不及看見歡歡出生就走了。」小禎很快的回答,似乎想快點結束這個話題。「但是他沒有痛苦很久,很安詳。」
這種敷衍的回答,讓他不是很滿意。
「什麼時候的事?」歡歡在他離開後六個月出生,也就是說,爺爺的病況在那半年內惡化。
小禎背對他,沒有讓他看見臉上的表情,她像是回到八年前的那一天,兵荒馬亂的……
吸了口氣,調整好心情,沒那麼激動難過了,她才繼續清洗碗筷,一邊輕快的說︰「我和阿的事情被你發現那一天……晚上爺爺情況突然惡化,救不回來,就走了。」她過于輕快的口吻,掩飾當時的痛徹心扉。
同一天,她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丈夫、爺爺,最後,只剩下她一個人。
「也許那是背叛者的報應吧。」她自嘲地輕笑。「所以我跟阿,也沒能維持太久。」
都到這個時候了,還在騙他!為什麼就不能坦率的告訴他,她從來不曾對不起他呢?
必致群看著她嬌小的背景,自厭的感覺揮之不去,這輩子他沒這麼恨過自己。
當年他頭也不回的走人,沒有查明真相,丟下她和爺爺,甩開身上的包袱,很快的辦好離婚手續。
在戶政事務所辦理離婚時,他沒有多看她一眼,認為她垂首不語是因為心虛,其實她只是在掩飾哭紅的雙眼!
他憑什麼怨她?憑什麼理所當然的認為,他可以懲罰她當年的自作主張?那誰來怪罪他的盲目和不負責任?
他怎麼有臉……向她討小孩的監護權?
怎麼彌補都不夠,如果可以回到從前,他絕對不會離開她身邊,讓她一個人面對失去至親的痛。
但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他原本自信滿滿的認為只要欺負她到自己滿意了,就能重修舊好,她會快樂的奔進他的懷抱,就像以前一樣。
「我怎麼這麼盲目?」根本不是他要不要原諒的問題,發球權根本就不在他手上!
「咦?你說什麼?」小禎疑惑地回頭,看見他陰沉的表情,不禁愣住。
必致群看著她,心頭漲滿了心疼……
他沒有資格說原諒,她為了逼他回家,讓他能放下肩上的重擔,不惜自己當壞人,幫他養了八年的女兒,從來不曾想要打擾他的生活。
小禎原本就自卑,覺得自己不夠好,當年他一走,她更不相信自己有資格得到幸福,所以才畏畏縮縮,閃避他,閃避他的父親。
他根本就搞錯重點了,要她回到自己身邊,得看她願不願意接受他才對!
排山倒海而來的自厭,愧疚,激起他很久不曾出現的憤怒,他忍不住對自己發脾氣,怕暴烈的一面會嚇壞她,于是轉身離開。
小禎不解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
「為什麼生氣?」雖然他沒有表情,但她可以感覺到,他在生氣。
她說錯了什麼嗎?但想破頭也想不出來,最後她幽幽地嘆了口氣。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盡快搬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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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
晚上大概九點多,小朋友上床時間到了,剛洗完澡全身香噴噴的歡歡,穿著睡衣到書房,向父親道晚安。
「要睡了。」自厭情緒不斷的關致群,在書房里獨自生悶氣,向來能讓他專心的公事卻始終入不了眼,直到女兒來道晚安,他才暫且拋開那些自厭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