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堂就設在寬敞輝煌的前廳,正面擺著一張紫檀木香案,香案上鋪設著大紅綢緞,龍鳳花燭高燒,紅艷艷的光芒與正中壁上懸掛的紅緞金「喜」字相映,散發著一股吉慶祥瑞的氳氤;四色花果襯著八色糕點,均置于十二只精致的瓷盤內,連香案兩側的合二仙也沾染了無限喜氣,圖上的雙仙似也笑得合不攏嘴呢。
拜完天地拜祖宗,當夫妻交拜過了,靈巧的媒婆已笑嘻嘻地引著一雙新人步登洞房。
稍後的喜筵上,大家全興高采烈,盡情歡愉!新郎倌藍團花壽字袍與翅翎冠,映合著新娘的艷紅霞服相對生輝,多少的喜悅、歡愉全洋溢在那一張張的臉龐上,喜氣融合在酒液中,皆被大家咽入了肚里,吞進肺腑之內了。
「胡老,恭喜您得此佳婚呀!」
身為泰山大人的胡梭笑呵呵。「是啊,是啊。」
「胡老,您的女婿一表人才,才情卓越,將來一定能給令千金幸福。」
「哈……一定,一定的。」胡梭又是一陣愉悅的朗笑。
「瞧杜姑爺人中騏驥,氣宇軒昂,將來一定能飛黃騰達的!」
「那要靠賢佷多多提拔了。哈……」胡梭又是一陣朗笑。
「來啊,咱們來向新郎倌敬幾杯酒呀。」一個賓客端著酒杯走向杜子風。
「對呀,對呀,大家快來敬酒。」
一人這麼說,立刻就有一大堆人端著酒杯圍上來,杜子風見狀只得端起酒杯回敬。他每干了一杯,在旁伺候的僮僕立刻又為他斟滿一杯。
十幾個人下來,杜子風已喝下了兩大壺的醇酒,但來敬酒賓客依然一個接著一個,他只好干完一杯又一杯,而僮僕只是不停地為他斟酒。
在干完十餘杯酒後,杜子風開始覺得眼前景象有點模糊了,意識也開始有些恍惚了。不知是眼花還是怎麼了,他總覺得來向他敬酒的人,怎麼就老是那幾張熟面孔……
叩!杜子風酒杯掉落桌面上,眼皮也沉重得幾乎張不開了,這時耳畔傳來剛拜完堂的嬌妻,那猶如銀鈴般悅耳的嗓音。
「相公醉了,你們趕快扶他進房歇著。」
「是。」
杜子風迷糊中感覺左右兩旁有人扶起他,站起之時不自覺抬眼看向嬌顏如霞、有若天仙化人般的美嬌妻,但在前視的那瞬間竟看見嬌妻那原是黑珍珠般的美眸,此刻卻火紅如血,嚇得他瞬間酒醒,驚慌地揮開兩旁的僮僕,後退數大步,抬手指著胡仙兒——
「娘……娘……娘子,你……你的眼……眼……眼楮……」
頭戴珠冠的胡仙兒笑意盈盈地問︰「我的眼楮怎了?」
杜子風一眨眼之後再仔細看一次,只見美嬌妻的楮眸依然漆黑明亮,只得笑笑自我安慰說︰「沒……沒什麼啦,大概是我眼花看錯了。」
胡仙兒蓮步輕移上前,扶著他說︰「走,相公,我們回房休息了。」語畢向侍女小安一使眼色,兩人便一左一右攙扶著他回到新房。
新房里,杜子風歪倒在墊著厚厚錦被的新床上,醉眼迷蒙地看著美若天仙般的嬌妻,溫柔地替自己月兌鞋、褪袍。
「仙兒,你好溫柔……我最愛你了……」
胡仙兒嬌羞地抿唇微笑,抬眸愛嬌地睨他一眼。「相公也真是的,服侍丈夫本來就是做妻子的責任呀,相公愛仙兒,仙兒也愛著相公啊。」
這話听得杜子風渾身酥麻,感動不已,雙臂一張撲前欲抱她。
胡仙兒見狀踏前一步迎上去抱扶著他。「相公小心,你喝多了點,要小心才是。」
杜子風只覺得眼前的美嬌妻才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妻子,美若天仙不說,家世又好、房子又大,人又是這地溫柔!能得妻如此,當真踏破鐵鞋難尋覓,得來卻又不用費功夫,甚至可說自己送上門的鴻運和艷福哩。
胡仙兒讓他睡倒在床上,俯身凝著他輕聲柔語道︰「相公,妾身此生此心已為你所屬,盼夫君別輕忘這份夫妻情啊。」
「不會的,不會的……」杜子風仰躺在床上,伸臂勾住她粉頸,深情款款地凝著美嬌妻。「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永遠、永遠都不會忘記這份夫妻情的……」
胡仙兒對他綻開抹嬌美的微笑,宛如一朵初綻的百合般嬌女敕動人。
翌日清晨。
杜子風一場好夢醒來,眼簾未開,只覺得渾身有些濕冷,本能地想拉上被子御寒,不意伸手卻模不到任何東西,遂睜開眼楮,眼前所見竟是顆骷髏頭,他嚇得大叫一聲翻身坐起,忙把不知何時擁在懷里的白骨骷髏拋開。
轉動眼眸,視線所及之處盡是一片殘垣破瓦,似梁柱般的巨木已腐爛成白蟻窩,腐朽屋梁也四處散落,這……哪是他昨晚所置身的華屋巨毛呢?他驚魂甫定以為在作夢,不禁伸手在大腿上狠擰一把——好痛啊!方知不是夢。
看著面前這骷髏,如黑洞般的眼窩似在凝著他,森森白牙似在對他微笑,還有那頸項上紅珊瑚雕琢而成的項練……怪了,這項練為何這般眼熟呢?思索片刻,杜子風的臉色漸漸蒼白,繼而變青,那不是仙兒最喜歡的一串項練嗎?
思及此,杜子風更是倒抽一口氣,不……不會吧,他應該沒這倒霉會遇上這種怪事吧?他不自覺挪身往後移。
卡啦!他感覺到撐移在身後的手,好象壓斷了什麼東西,慢慢轉眸往手的壓撐處一看,只見一只手骨被壓成了兩截;視線上移,他看見了一具破散的骷髏,身形不大,可能是小孩或老人——
「啊——」他嚇得從床上彈跳而起。
才要……出破屋,眼神一轉,目光卻被一個相當眼熟的東西給吸引住了!
那是一串綠玉手珠練,猶記得是戴在小安的左手腕上的,難不成這具骷髏是……
他不由自主又轉眸看向那項上戴著紅珊瑚項練的白骨骷髏,倏地又「啊——」地大叫一聲,轉身就跑,跑了數步遠,腳下不知被什麼東西一絆,整個人向前撲倒在地。
「噢——好痛……」
杜子風痛得眉頭緊皺,本能地抬頭往前看,卻見眼前不遠處散放著一塊塊的小木板,木板大小一致,數量有數十個之多,每個木板上都刻有字跡,但有些已模糊了,再仔細一看,嚇得他褲底都濕了,渾身直打哆嗦……
原來置身的四周是一片小土丘,土丘前四處散落遭人棄置的死人牌位,最上頭的兩塊赫然寫著「胡梭」和「胡仙兒」兩個名字,旁邊還有「小安」和「胡壽」、「胡元」……都是他所熟悉的胡府家僕!
「天……天啊……」他已嚇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了。
難……難道昨晚的那些賀客全是鬼,而他的美嬌妻也是個鬼?杜子風嚇得心房冰冷,渾身顫抖不已,心里直想逃但雙腳卻不肯直立站起,最後只能手腳並用緩速地爬離這鬼地方。
在他爬離之後,小土堆後方傳來咭咕咕咕的尖細笑聲。「好好玩,他尿褲子了,他尿褲子了。」
一個陰陽怪氣的嗓音接著說︰「事情還沒結束呢。」
話聲一落,從土推後方縱出數條似貓又似狗的黑影,朝著杜子風離開的方向追去。
說來也奇怪,當這些黑影離開後,原是墳丘、被棄牌位和白骨骷髏的景象全消失了,詭異、殘破的景象變成了一大片平坦卻雜草叢生的空地。
杜子風驚魂未定地逃離那鬼地方,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回家中。
正在屋外晾衣服的杜大娘,看見兒子狼狽萬分地回家,心里是既氣又不解,遂沒好氣地問︰「怎麼,一大早就喝醉酒跌進溝里了嗎?還是昨晚從你胡伯父家回來,倒在路邊睡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