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加之罪 第32頁

「啊——」杜大娘突然似想起了什麼,不禁驚呼出聲,直視著兒子急聲追問︰「你最近是不是去過南邊的那座樹林?」

「南邊的樹林?」杜子風自喃,努力回想,好一會才猛然醒悟。「是啊是啊,大約半個多月前,我曾經走岔了路經過那里啊。」

杜大娘又問︰「哎呀!你是不是在那里做了什麼事?」

「我……」杜子風不知娘親為何要這麼問,只得期期艾艾地說出把小廟里的供品給吃個精光的事。

杜大娘听了氣得渾身發抖,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好一會才破口大罵。「你……你這個不肖子!你知不知道那小廟奉祀的是住在那樹林里的狐仙,你踫的所有事恐怕就是狐仙在懲罰你呀!」

「狐……狐仙……」杜子風這才想起,的確曾听說過有狐仙的傳聞,只是他向來不信鬼神,所以對這種事根本不放在心上,可是這幾天的恐怖遭遇,教他一生都難忘。「娘,那……那現在該怎麼辦?」

「怎麼辦?你還不趕快去城里買幾只雞和幾壺酒回來,好好地去向狐大仙賠罪,求他原諒你的冒犯!」

杜子風幾乎被嚇破膽了,聞言便立刻出門去買酒、買肉。

杜大娘目送兒子出門,心中有著深深的懊悔,只為兒子一時的貪圖,害她白白損失了一個刻苦又耐勞的好媳婦。而且近日村中開始有傳言,說梅映雪已投潭自盡了,但這謠言僅是謠傳而已,她衷心希望她是回娘家去了……最後只能為自己一時的糊涂而深嘆一口氣。

這日,綠玉因掛心出合近三個月,卻一直沒返家探親的小姐,所以跑到學館去打听杜子風的住處,這才從學館其它授課夫子的口中得知,原來姑爺並非什麼飽讀詩書之土,只是一個教小孩子識字、習字又好賭的男子。

綠玉當時心中的驚駭非筆墨所能形容,從小到大的所見所聞,好賭的男人根本無法讓女人托付終身,于是她打听了杜家的確切住處,打算去一探小姐成親後的生活狀況。

離開長安城沿著僅容一輛馬車行走的徑道,來到這個僅有十數戶人家散居的小村落,綠玉遙望前方那破舊似欲倒塌的宅院,整個人都呆住了。

「怎麼會這樣?那就是小姐的夫家嗎?」想她家老爺,雖不是長安城最大的布商,但也稱得上家財萬貫了,如果老爺知道實情,無論如何也舍不得把女兒嫁到這窮村破宅受苦的。

這樁婚事到底中間出了什麼問題?是不是因為這樣小姐才不敢回家,還是杜家的人不讓她回家訴苦?綠玉此時思緒已是一片紊亂。

這時,身後不遠處傳來三個婦女的對話,對話的內容教綠玉不由自主豎耳細听;為了能夠听得更清楚,便假裝也是在采野菜,慢慢朝三人靠過去。

三個采野菜的婦人,壓根沒注意到綠玉不是村里的婦女,依舊肆無忌憚地高談闊論——

「……說起那個杜子風真不是東西,虧他還是個讀書人呢,只為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就以不孝的罪名休妻,人家那個梅小姐是那麼地任勞任怨,我看天底下是再也找不到那樣的好妻子嘍。」

「說得也是,真是不識好歹的男人。」

「說不定休妻只是個幌子呢!我家阿吉在一個月前,曾看見杜子風抱著一包東西鬼鬼祟祟地往當鋪里跑,我家阿吉納悶杜大娘還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可讓這敗家子偷來賣的,便好奇地尾隨探看,結果看到他典當的竟是女子的羅衫、一盒的珠寶首飾和一小袋如雀蛋般的珍珠呢。」

「啊——那一定是梅小姐的嫁妝首飾了!那個杜子風還真不是東西,偷光了他娘的東西就算了,竟然還偷賣媳婦兒的陪嫁首飾。」

「真是太過分了,偷了人家所有的東西變賣殆盡後,才隨便找個借口把人家休離,這算什麼男人嘛!」

「是啊,是啊。」

靜靜在一旁竊听三人對話的綠玉,早已氣忿得咬牙切齒,不時緊握拳頭。

「我看還不只是這樣呢,說不定休妻說法只是掩人耳目,雖說有人看見梅姑娘往水潭方向走去,後來不是只在潭邊檢到一張休妻書嗎?」

「如果是我,我也會氣得想去跳潭自盡啊。」

一句「跳潭自盡」讓綠玉渾身一顫,霎時通體冰涼!難道小姐已尋短了嗎?不會吧……可是依小姐的性情,遇到這樣的事,也不無這個可能。

「你們听我說完啦,我說的不只這樣,意思是或許這一切只是杜子風的故布疑陣罷了。」

另兩個人听她語氣透著玄機,便追問︰「為什要故布疑陣?」

「哎呀,你們看是不是很有可能,是梅姑娘知道杜子風偷了她的首飾、珍珠變賣賭輸了之後,兩人大吵了起來,結果杜子風怕她回娘家告狀,便把她給殺了沉尸潭底,然後再放意寫張休妻書放在那里,讓別人以為是梅姑娘自己跳潭的。」

這話讓另兩名婦人不覺倒抽口氣,面面相覷,表情無限驚恐。

原先說話的婦人更壓低聲量繼續說︰「不然你們想想看嘛,即使是自盡而亡也該會有浮尸吧?但這半個多月來,一直都沒人看見浮尸啊,說不定他是把尸體埋在別處,然後讓大家以為梅姑娘是投潭自盡,好撇清嫌疑呢。」

穿淺藍粗布衣裙的婦人,突然瞪大眼楮。「對對對,一定是這樣,三天前我家相公天未亮即挑菜至城里,回程時看見杜子風一身狼狽跌跌撞撞地跑回家,一路上還喊著︰有鬼啊、有鬼的,說不定是梅姑娘的冤魂回來向他索命了。」

「一定是這樣沒錯。」

「而且啊……」

不多時,三個婦人皆采滿了一籃的野菜,便邊談邊往回走。

而低頭佯裝采野菜的綠玉,早已淚流滿面,最後甚至跌坐在草叢里痛哭失聲,口中不停地低喚著︰「小姐、小姐……」

良久,她心底一股無名、強烈的忿怒取代了傷悲,綠玉抹干淚水找個村人問明水潭的位署,便只身尋至可能是梅映雪投潭自盡的地方。

潭雖不大,但那碧幽幽的水色,讓人一看即知此潭定然不淺,綠玉佇立潭邊。淚水迷蒙地看著水潭,無法遏止的傷悲化成了幾顆晶瑩的淚珠,沿腮滴滴直落。

當她低頭舉袖拭淚時,腳下的一個紅色小閃光吸引了她的視線,蹲身拾起那東西,綠玉的淚潰決了!

這個紅玉耳環是先夫人的遺物,一直被小姐珍惜地收藏著,且向來不離身的,如今這耳環掉落在這里,不就證明了小姐已投水自盡了嗎……

許久,綠玉再次收起悲傷的淚水,望著潭面緊握手中的耳環,語氣悲忿且堅決地自語著︰「小姐,您放心,綠玉一定會為您討回這個公道的。」

綠玉回到梅家,便把所探听到的事向顏仲卿娓娓道出。

顏仲卿听了之後整個人都呆楞了,俊顏也蒼白如紙,許久才回過神來,悲忿地說︰「太過分了!我們去報官替小姐申冤。」話落就欲行動。

「慢著。」綠玉立刻阻止了他。「如果現在就去報官,一定會打草驚蛇的。」

「那我們該怎麼做?」顏仲卿知道綠玉雖只是個侍婢,卻是個足智多謀的女子。

「我已經去打探過了,那個姚媒婆其實是個黑心肝的人,她說成的每樁婚事都很不美滿,一張嘴胡亂夸大事實地害了不少人。」綠玉說。

顏仲卿不解地問︰「那為什麼夫人還要叫這種人替小姐牽紅線呢?」

綠玉已從夫人的另一名侍婢宜夏口中得知,姚媒婆是碧春引薦的,而自小姐出合後,碧春對顏仲卿是殷勤得過了火,任何人都看得出她的意圖。思畢只能看著他暗嘆口氣,心想這一切還不都是為了他嗎?可是她不能說、也不敢說,只得把話題岔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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