拚命十三郎 第13頁

那小子根本很故意!

他絕對會逼他——千萬別來負責!

我要定她了。眼神挑釁,姿態佔有,也不知何時鎖定她這顆桂圓的。

壓下一口惡氣,韓寶魁磨牙。「我不會凶他。」只會把那小子操得連爹娘都認不得。

他驀地一凜,記起石睿早是個沒爹沒娘的孤兒——那不光彩的身世、那雙面對旁人鄙視和譏笑時的野蠻眼神、那陰郁執拗的性情……像極某人。鼻息不禁濃灼,仿佛有一道無形卻強大的力量猛地抓住他腳踝,發狠地往下拉扯。

「呵呵,那很好啊,你不凶他,我就安心嘍!十三哥……唔,雖說咱們江湖兒女火里來、浪里去,怎樣都得挺住,但你的硬氣功別拿我喂招啊!我、我有些喘不過氣,撐不住了,你把我勒暈,還得伺候我上榻睡大覺,唉唉唉,這又何必……」

急墜的身軀陡地止住勢子。

深淵在他腳底下,浮騰在意識中的他發出驚喘,有人提住他兩肩,那人借他一狂風,他飛起,如將輕身功夫發揮至極,越竄,丹田之氣越顯充盈,神智終是竄回天靈。

懷里是一具嬌小的、軟呼呼的女體,與他的雄悍高碩全然不同。

鼻間是再熟悉不過的氣味,淡淡的,一種屬于小女兒家獨有的馨香。

他放弛蠻抱,雙臂仍不願撤下。

他的頰摩挲她的,愈接近她口鼻,馨息里多含酒香,溫暖流醉,誘人嗅聞……他在干什麼?

「十三哥,你、你胡青冒出來……好癢啦!」

別元芳貼著男人跳動的頸側血筋輕嚷,幾是同一時際,韓寶魁雙目陡瞠,把臉從她女敕膚上撥開。

他到底干了什麼?!

左胸劇震,頭頂似遭一記重擊,他渾身顫栗。

即便沒真的干出,腦子里興起的是何種意圖?!

「你……回榻上去,該睡了。」他面頰暗紅,聲嗓里困著一絲強抑住的沙啞。

別元芳似乎也意識到有什麼在昏幽的氛圍里浮動,心被系住一條線,線的那端不知誰握著,正偷偷地扯著、拉著,她想用力去看清,想循著線找到那始作俑者,卻一再迷路,迷得她頭暈眼花,花花的眼哪兒也不瞧,直盯著男人那張紫紅的方唇……那會是怎般滋味?像小少年今晚貼緊她唇辦那樣?還是像摟來阿貓阿狗,亂蹭亂親一通那般?

她又被抱回床楊上丟著了。

他轉身要走,她忽又拉住他大掌,教他不得不回頭。

臉在發燒,不,不只臉蛋,她全身皆燙,因那個古怪且不合宜的邐想。怎麼辦?怎麼辦?盡思些有的、沒的,她真的是顆好下流的桂圓啊!

「十三哥。」桂元芳,給我清醒一點!她在內心怒斥自個兒。

「嗯?」他峻顏微側,神情模糊在幽光里。他的手沒有反握她的。

「你對芝芸……表白了嗎?」

他似擰眉,沉默好半晌,感覺握他的那只小手加重了力道,為他著急。

別元芳確實急,心咚咚跳,沈不住氣又問︰「就算在水寨時沒說,你今夜撐船送芝芸回去,在船上、在她的竹塢里,不是有許多好機會嗎?你究竟說了沒?」

靜謐謐又一陣。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嗄?」

「無話可說。」聲音更沈。

什麼?!「那、那那……那你一整晚……」

「我送芝芸姑娘回到住處,後來司徒馭到了,由他看顧著,我便走了。」他平鋪直述。「回水寨後,見你不在,就到處尋你,敖老大說敖靈兒挖走他老窖里的好酒,要跟你拚個輸贏,我沿著水岸過去……見到你被人包夾。」

所以,她的心血算白費了。

整晚,心緊痛著、悶疼著,咧著嘴仿佛笑得好開懷,她和孩子們玩鬧、和敖靈兒對賭、斗酒,在水岸邊意圖把自己灌得醺醺然,可惜醉倒的不是她,眼淚被入喉燒肚的酒氣一激,不怕丑地猛掉,害她得拚命揉啊揉的,還得被靈兒取笑、被石睿質問。

他卻道,對那病泵娘,他無話可說?!

笨師哥!好笨!真笨哪!明明滿心滿眼都是人家,好不容易單獨處在一塊兒,他竟還是寡言少語,沒能乘機表白!笨!就是笨啊!

「很晚了,睡吧。」韓寶魁低啞道。

「十三哥啊……」她尚有話同他說,低喚著,卻不曉得急著要出口的話究竟為何。

這次,男人的大手微微施力,巧妙掙開她的掌心,離去前,為她放落兩面窗竹簾,捻熄桌上燈火。

室中暗淡,竹窗簾上的幾道細小榜縫爍著光,是點燃在竹橋與岸邊的燈籠和火把,那火光在外頭閃動著。

靜坐在榻上,桂元芳對著爍光眨眨眼、再眨眨眼,抬起剛剛緊握他粗掌的小手,壓在自個兒胸房上。

忽而驚覺,今晚的他「無功而返」,而她算是「功敗垂成」,放著大好機會從眼皮底下溜走,她該惱、該感到扼腕,然,一思及他的「無話可說」,她非但不惱,胸悶氣閉的不適竟消退大半。

這是怎麼回事?什麼都沒做成,有啥因由好歡喜?

除非……她根本盼著事情別成功!盼十三哥搞砸一切,盼芝芸徹底回絕!盼著他倆無緣無分,最好盡此一生永不踫頭!

還不明白嗎?

原來,她心思這般可怖且可憎,嘴上說一套,藏心的想望卻全然相反。

她捏捏頰,雙頰猶燒,嘴角偷偷翹起,笑得可苦了。苦惱啊苦惱。

別圓,你怎會不明白,就是這滋味,風花雪月也鴛鴦蝴蝶的滋味。

她雖下流,卻也開始懂得風流了。

房門外,韓寶魁並未走遠。

他背靠在細竹編制的牆面,兩指捏著眉心,即便隱在暗中,臉皮底下的熱仍悶燒不止,他十分清楚適才想對里邊的小泵娘做些什麼。

那突如其來的欲念,強大到教人心驚,他膽顫了,唾棄起自己。

他對趙芝芸的感覺,想過又想,只落得「無話可說」,不說,心里亦覺平靜,並無遺憾,卻怕那顆小別圓有朝一日回想起在河畔小村的種種,把他努力要隱瞞、拋棄的東西瞧得太清楚,將他的自私和陰狠一一看出……屆時,她要對他「無話可說」。

這一刻,他高大身影黑墨墨,心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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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後,秋正式來訪。

秋心成愁,深秋自是淒涼味。

兩岸的孟宗竹林一般的翠綠森蕭,只是在黃昏的時分,輕霧彌漫,與江上寒霧交融一起,那輕寒與輕愁都帶著說不出的迷離。

盡避迷離,「三幫四會」統合的大事仍不斷進行中。萬事起頭難,難的那一部分已然度過,在敖老大重整勢力、定下盟規後,江湖人行江湖事,不擾尋常百姓,雙方且安然相處。

別元芳在這一季秋里,時不時會與敖靈兒和趙芝芸出船同游,還曾領著她倆兒回「湖莊」去,在莊子里住餅兩、三日。

她變得也愛偷瞧趙芝芸,明里暗里的,拿一種深思的眸光覷著那張病顏。

我十三哥喜愛你。

他嘴笨,說不出口。

你喜愛他嗎?

你……你能喜愛他嗎?

幾次三番,那些話在她舌尖滾動,梗住她呼息,她幾要問出,把心一橫、豁出去了,痛快地吐將出來,她幾要做到了,卻仍是敗在她的私心。

下一回吧……下一回,她定能辦到。江湖兒女得大方豪氣,有了那種可怖又可憎的私心,算什麼啊?所以,再多給她一次機會吧,她會辦到的。最後,她總這麼告訴自己。

這個秋,靈兒的視線亦同她一樣,常黏在芝芸身上,只是靈兒看得比她大方,也時常看到入神,那雙亮得有些嬌蠻的眸子盡是憐惜,憐惜下掩著憂懼。而芝芸發覺後,會柔柔笑著,抬起虛弱的手揉亂靈兒那頭飛揚俏麗的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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