拚命十三郎 第17頁

「啊?心、心動?呃……呵呵,心動好,很好啊!動得好、動得妙、動得呱呱叫!你五官既秀氣又清俊,不顯老,說話輕聲細語,舉止溫文得體,好個書生相公的斯文模樣,姑娘家見著,沒有不食指大動、垂涎三尺的!你現下心動,該也不晚哪!」安慰人一向是小泵娘拿手的絕活。

「當真不晚?」細致眉間輕郁著。

「當然!」再加把勁兒用力安慰,小泵娘藕臂一舉,搭在那人肩頭,拍了拍。「這事兒是這樣的,跟倚老賣老沒相干,所謂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你武藝強過我不知幾百倍、幾千倍,但心動這等事,我可風花雪月得比你早些。唉唉唉,我好沒容易才開了竅,心一直亂痛,也鬧不明白痛個啥勁兒,後來懂了,原來心痛了,那便是心動,心既痛又好動,再頑強的角色都得俯首稱臣。」

「我不頑強。」

「嗯?」

「我也不習慣稱臣……但,你可以稱我爹。」

「呃?」一怔,以為對方與她是同病相憐的熱情小臉一垮。「我比較習慣稱你七師哥。」

「我不管。我心動了,心動就要有听舉動,我決定當你爹。」

「那……還是我改稱你七師姊?」

「那你稱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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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與唇的親匿密合,明明僅電光石火之間,韓寶魁卻覺神魂上天入地,已竄伏無數回。

他握小師妹的手、抱她、背她,甚至也曾同榻而眠,兩人親密的姿態在那一吻之前,全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然,兩張唇貼熨彼此後,他愈去回思,想著兩人之間的種種,愈想,心愈驚。驚的是自個兒,他發覺當下未即刻抽離,是他下意識允準那樣的情狀發生,讓唇在她嘴角頓住、屏息、等待,欲進不進、裹足不前……他在誘發她,想瞧她將有何等反應嗎?

他很卑鄙。

仔細再想,在這之前,他便有幾回類似的心態,看她的眼神變得深濃,會不自覺鎖住某些部分,待回過神來,不禁面紅耳赤,強將躁亂的心緒壓落,不教一丁點兒可怖的芽冒出頭。

他很下流。

把她當成浮木攀附十余年,如今「上岸」了,還想拿她晾干當柴燒嗎?他的良心當真被狼給叼了。

此時,那根「浮木」已喜孜孜抱走他臂彎里的大酒壇。

坐在臨窗椅上,桂元芳螓首低垂,把鼻抵在壇口邊,壇上的封口未破,她好努力嗅聞,像是光聞氣味便能解癮頭。

「好……好香的‘女兒紅’。」頭成輕垂,嗓中的脆勁兒弱了些,微啞。

「你不揭開嗎?」立在她面前,高大身影將抱壇而坐的她全然籠罩,他眉峰略蹙,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發心頂。

她搖搖頭,飄出的綿音宛若有笑。「揭開,酒氣更濃郁,會好饞、好饞的。我已應了你,十日內不沾半滴酒,你罰我,我便乖乖由你罰。說到咱們江湖兒女,火里來、浪里去,值錢就值在這等地方,應下事來就得做到。」

靜了會兒,韓寶魁道︰「那是你的‘生長酒’。」

她頸上掛著一塊細刻著「芳齡永繼」的小鎖片,是她爹娘留給她的唯一遺物,鎖片刻著她的生辰八字,每年的這個日子,他會沽一壇「女兒紅」給她,與她共飲。

「這壇酒,與我罰你不準沾的那些酒不同。今夜不飲,難道要擱到明年再揭封嗎?」他面無表情道。見她輕應了聲,仍無動靜,他下顎繃了繃,不及多想,粗指已自有意識探近,扳起她的臉。

雖隱略猜到,但乍見珠淚爬滿她雙腮,她在笑,眸中卻清淚暗涌,韓寶魁左胸依然如毫無預警般被重重一扯,窒得他好難呼息。

「怎麼哭了……別哭。」大掌好忙,在她濕頰上擦過又擦,覺得她的淚比鐵鏤中燒紅的鐵沙更有灼人的能耐,燙得他幾要撤手。

「我又長一歲,小泵娘要成老姑娘,自然要哭。」淚中帶笑,迷蒙的杏眼彎成兩道橋。

小泵娘沒老,而是出落成大姑娘家了,盡避骨架還是秀氣嬌小,體態已窈窕溫潤,眉眸有情,淡淡的情像網,也不知何時織就起來,帶著股誘香的勁兒,讓人很難忽略。

他怎麼如今才看清?他這小小師妹啊,如男兒開闊爽朗的性情底下,亦有小女兒家溫柔情漾的嬌態。

驀地,他頭一甩,怕有什麼下流念想要蹦出來似的。

「別哭了。」熱紅兩只大耳,他得做些事來引走自個兒的注意。

唇下意識抿起,他取走她懷里的大酒壇,擱到方桌上,「咚」地促響戳破封口,瞬息間,濃烈的醇味兒彌漫四周,把兩人一塊給圍了。

她的「生辰酒」向來是她一口、他也一口,慢慢飲個見底。

「師哥祝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他把壇子遞去,要壽星先嘗。

好無趣、好正經八百的祝詞啊!唉,可她听得好生歡喜。

淚一時間難以盡收,桂元芳用手背抹掉紅腮上的潤意,抱酒大灌一口,壇子再度回到韓寶魁手里。

「十三哥,我原以為你忘了我生辰……我還以為,你真要悶一輩子,不同我多說一句。」再痛飲,熱辣酒汁順喉滑落,她肚月復溫熱,原染了秋涼的心口也熱將起來。記得,石睿曾說她根本不愛飲酒,那小少年所指出的,她並不十分確定,但她萬分清楚,她很愛「女兒紅」,尤其是當作她「生辰酒」的「女兒紅」,因有他相伴,變得格外醇美,每一口都要再三回味。

「我沒有。」韓寶魁也臨窗而坐,窗外的夜色仿佛落進他眼底,那雙黝瞳有星點爍耀。「我在想……該和你好好談談。」

「談什麼?」

「談今日在河畔邊發生的事。」大耳的熱氣早已漫開,他膚底燒騰騰。

別元芳潔牙一露,梨渦可人。「那些村民雖糾纏不休,也是一番盛情,你鐵著臉、半聲不吭,後來挾著我便走,確實不太好啊!」

她心情剛定,現下竟又逗起他?「要談的事,你心知肚明,與那幾個村民絕無干系。」韓寶魁用綁手拭掉嘴邊酒汁,炯眼直勾勾地鎖住她,瞅得她呼息紊亂,不由得嘆息。

「十三哥,我喜愛你。」談就談,心痛,心動,就得有所舉動,她要先下手為強。「我想和你在一起。」

秋月夜,薄雲後仿佛興起一記悶雷。

他渾身陡繃,酒壇險些落地。

穩住氣息,他勉強啟唇。「咱們師兄妹情誼深厚,你喜愛我,我在乎你,理所當然。」

「我話里的意思,你也心知肚明,那喜愛與同門情誼絕無干系。」

「桂圓——」

「十三哥,我喜愛你很多喔!」她打斷他的話,翹睫顫動,要把不識相的熱意眨回似的,但過揚的脆音和嘴角仍顯露出緊張的心緒,卻還以為自個兒好從容,掩飾得極好。「我喜愛你厚實的大掌,每次由著你牽著、握著,我心口就一陣篤實。我喜愛你寬闊的背膀、喜愛你背著我,讓我貼在你耳邊嘰嘰喳喳說個沒完。許多時候,我總盼著一條路長又長,別那麼快走完……」嘰嘰喳喳說累了,她會貼耳听他心音,默而帶笑地數著,然後在他背上睡去。

深呼息,緊繃感漸漸流散。原來一日一說出心底話,心輕了,人也輕了,輕飄飄的,不再有大石塊堵著胸臆,也沒有東西梗在喉間,好有瀟灑神氣。

揚睫,她接著又道︰「十三哥,連你責備我、擺臉給我瞧,我也好生歡喜的。我明白,那是因為你在意我、擔心我,怕我惹是生非,一條小命倘若莫名其妙玩完啦,那可大大劃不來。你怒我、惱我,心里卻很替我著想,我……我總是很承這個情,我也好想回報你,盼你能開心快活。我知你心里愛著芝芸,咱們在水寨那些時候,我真的想過要幫你,可越幫,我越難受,心好痛,從沒這麼痛過,結果你和芝芸的好事教我一拖再拖,而你也都悶著沒表白,我一方面為你著急,另一方面竟又感到莫名輕松,隱約覺得,你這樣懸著也好……不想失去你,不想某天你和別的姑娘互許終身,終把我拋在身後……十三哥,我很可怕吧?」略頓,芳頰印紅,她笑著,也哭著,淚以相當安靜的方式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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