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十三挾著自個兒小師妹離去前,冷冷地丟下一句——
「難怪那位‘佛公子’要避你如蛇蠍,今日算是領教了。」
她渾身陡凜,像被箭直直射中方寸,低喘了聲,已痛得冷汗直冒。
東台樓閣內秋風沁涼,金陽淺淺,恍惚間,她瞅著自個兒雙手腕處,手脈上隱隱有著黑氣,是大姊試過各種方式替她解毒不成後,只能暫將迷毒逼至兩邊手脈所致。
然,這也僅是權宜之計,讓她不會因思他一次,便心痛徹骨、渾身如著火般難以忍受。
即便如此,她依舊感到痛。尤其在月映迷湖的舟船中、在層層紗簾輕攏的所在,她想到他,胸口急跳促顫,身子發著汗,也發出幽香,她只能將身子盡量蜷曲起來,兩手緊緊環抱自個兒,假裝那是他的雙臂,以好重、好重的力道摟住她不放,像是好舍不得她、正心疼憐惜著她……
「佛也發火嗎?呵呵呵……」所以,換他來折騰她。
很好……
很好啊……
第九章心近情長恨飄遙
「湖莊」雖是「丹楓老人」的眾位弟子為他老人家所建,然「丹楓老人」每每雲游四海返回洞庭湖,仍習慣住在離「湖莊」約十幾哩水路的湖中沙洲「丹楓渚」上。
此湖中沙洲極為隱密,老人家不管「湖莊」事務,只由兩名小童近身服侍,偶爾心血來潮,才會把幾個愛徒喚來輪流點撥武藝,其余時候皆放牛吃草。
此一時節,秋氣高爽,「丹楓老人」人尚在江南留連不返,但幾個月前他老人家已手書一封送回「湖莊」,囑咐弟子們好生接待江南玉家的客人,似乎是「丹楓老人」與江南玉家的祖字輩有過極深的淵源,現下玉家子弟有難,人家求到他這兒來,身為長輩多少也就幫襯一些。
因此,「丹楓渚」上雖不見主人蹤影,卻有玉家貴客住下,如此算來,也已待下大半年了。
「我要出‘丹楓渚’。」說話的男子一臉病氣,向來泛光的麥膚為著不明因素褪作蒼白,讓額間那點朱紅小痣格外顯色。
「我不能再待下去。我要出‘丹楓渚’。」他又一次重申,從躺椅上翻身坐起,然而過大的動作教他腦中微暈,沒能立即站起。
「二哥,別激動、別沖動!唉唉唉,你這又何苦啊?」玉佳音趕忙收起折扇,擋在俊臉無一絲血色的玉澄佛面前,而一旁服侍的隨樂瞥見小爺以眼神示意,亦沖去合上房門,順道落閂。
玉澄佛一袖壓在左胸,心跳促急,快得發痛,他額與背已滲出薄汗,仍努力圍堵丹田那團炬火。這滋味太過熟悉了,是他的相思病。
玉佳音已見怪不怪,盡避著急,也不曉得如何幫上忙,只得嘆氣。「當初鐸元大哥要底下的人將那假消息散發出去,確實過分了些,但終究是為你好啊!你先是遭‘蘇北十三路’所劫,後又落入‘浪萍水榭’的花余紅手里,這事到此一點不假,鐸元大哥僅是順水推舟,造出另一個假消息盡量傳開,說道‘佛公子’失身于‘浪萍水榭’主人,奪你童子身的女子身受渡化,不止自身長生不老,連血肉也變成仙丹妙藥,能強身、治病、增加功力。之所以傳出這般說法,一方面在幫你教訓那位花余紅、出口惡氣,另一方面便是要那些還敢打你主意的人,在尋不到你的同時,把注意力放在花余紅那兒。」
「你們不該瞞我!」玉澄佛俊容緊繃,沉聲低喝了一句。
玉家早在好幾個月前就把謠言傳出,他一直不知,直到二十余日前,玉佳音來到渚上探望他,不小心說溜嘴,他才知曉鐸元堂兄的手段。
得知此事的當晚,他不能成眠,在榻上翻來覆去,胸口絞痛難當,那樣的痛一陣陣興掀起來,然後是冷汗後激出驚人的體熱,他不能擋、不願擋,甘心就這麼痛著,最後似乎是疼得昏厥過去,在痛暈前腦中所殘存的影像,是那姑娘一身的琥珀紅衫、盈盈朝著他笑……
有時他會想,或許,那姑娘把某一部分的自己也渡進他體內,教他也痴癲起來,性情中多出某種從未有過的蠻氣。
玉佳音脖子微縮,搔搔頭道︰「鐸元大哥不讓講的,他要眾人瞞你一個,就是怕又出亂子啊!你上回出事,好不容易月兌離困境,一張嘴卻像蚌殼般死閉,啥兒也不願提,身上那塊家傳的澄玉也搞得不見蹤跡,那是你貼身之物,哪能隨便落入旁人手中?你曉得鐸元大哥性子的,他要查知的事,怎麼都有辦法弄明白。總之是花余紅下的手,鐸元大哥將她視作玉家大敵,哪會費心去憐惜什麼?」
「你們答應過我,要幫我尋到她的。」玉澄佛呼息寸長寸短,深瞳黑幽幽。「現下不必了,我親自找她去,我要出‘丹楓渚’。」
他後悔了。萬般後侮啊!
那極盡纏綿的夜,他按著那胡漢子的指示,把迷毒種進她身體里。
他在鼓脹至極限的時候,與她深深交纏,灼火噴出,他的精血中有著相思之情,那些濃白的種子傾泄在她溫暖體內,他記得她多情的呢喃——
「今晚是我這輩子最快活的時候,可是……我卻沒辦法清醒……」
他從未有一刻如此後悔。
為一泯心中怒怨,他以那樣的方式懲治她,而此時此際,又怕江湖上那些盡信流言的惡人要一一纏上她,怕她要經歷與他相同的事,被劫掠、被捆綁、被……被分食……
他哪里不懂了?他根本早已醒悟。
明明就心上有她,胸中被蠶食鯨吞,還硬撐著不願承認,結果是把自個兒折磨得半死。
「我一定得找到她。」灼灼地噴出氣息,他立起,一把推開玉佳音。
「公子爺,您別這樣啊!」隨樂揪著五官哀喊,實在不曉得該如何是好。他隨在玉澄佛身旁服侍,主子的喜怒哀樂多少感受得到,隱約也知公子爺與那位「浪萍水榭」的主人有些難以向外人言明的關系和情愫。
「讓開。」玉澄佛沈眉冷目,神情執拗。
「二哥,你別擔心啊!咱們玉家的家傳澄玉既然在花余紅手中,一定要向她討回的,若找到她,會讓你知曉呀!」玉佳音狼狽地爬起身,還不忘對著隨樂直打暗號,要他也跟著附和。
哪里料及,小隨樂像再也看不過去一般,緊閉雙目大喊︰「公子爺,那位余紅姑娘其實幾日前就來到‘湖莊’了!她想見你,可是主爺向‘湖莊」主事的大爺請求過,絕不能隨便讓你見她,所以她等了又等、求過再求,怎麼也找不到上‘丹楓渚’的路!她就在‘湖莊’,您要見她,隨時能見的!」
「隨樂!」玉佳音大吼,可惜已然遲了。
玉澄佛先是一怔,身軀定在原處,跟著,他緩緩掉過身來,深黝的眸直勾勾鎖住自個兒的小堂弟。
他沒有大吼,但凌厲的目光已勝過任何一種張揚的怒氣,嚇得玉佳音雙腿顫個不停。
「是、是鐸元大哥的意思……我是無辜的,不干我的事呀!」玉佳音只得把罪全推到主事者身上。
這玩笑可開不起,佛不發火則罷,一旦發火,誰也沒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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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能再見他。
被「湖莊」的人領著上「丹楓渚」,花余紅內心竟忐忑起來,身子一會兒冷、一會兒熱,仿佛毒已沖出手脈,在血液中泛香。
行過十余浬水路,舟只泊在渚邊,為她撐船領路的人留在舟上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