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有雨,渚上的泥地仍濕軟不已,她秀足踏過,留下淺淺蓮印,朝建在不遠處的藤廬雅軒步近。
軒室中極為靜謐,空氣里尚嗅得出淡淡的泥腥味,她佇足環視,眸光一一掃過里邊古樸生趣的擺設——細竹簾子、烏木躺椅、幾顆渾胖的素面枕頭、幾件瞧得出年代久遠的青銅擺飾……最後,她臉容略偏,雙眸駐留在紫檀小幾上的一塊澄玉。那是她的並蒂蓮玉,用來定情。
左胸重重一震,她低喘了聲,兩邊的手脈突顫。
她撫住胸口,在窗邊的烏木躺椅上落坐,好不容易穩住呼息,甫揚睫,那久違的男子原來一直立在她身後,等待她轉身。
四目相凝,迤邐而進的淡陽中飄浮著不知名的游絲,女子翹睫輕扇,嘴角已漫笑。「你的眼力回復了?」
玉澄佛仍定定瞅著她,片刻才應。「是。」
花余紅螓首微點。「你體內的氣也已調理了?」
「是。」
她雙眸又眨,瞳底有幾分迷離,跟著,近乎嘆息地問︰「那一晚,你將我拉進懷中,抱我、親我……其實在那時候,你已能瞧見,體內異能也已控制自如了,是不?」
「是。」俊容微乎其微地繃了繃。那是春色無邊的綺麗夜,是他有生以來最恣意縱情的一晚。
花余紅笑了,一手輕敲著額際。「你主動與我歡愛,為的是要我放松戒心,把我迷得暈頭轉向,方便你逃出。」
眉間略蹙,玉澄佛嘴角深抿,未即刻回應她的話。
忽地思及何事一般,她眼角與蜜唇的笑漪竟漾得深了些,頷首又道︰「是了,你說過的,那些教你放在心上的人要是欺了你,為難你,你怒恨難當,倘若不消那股子惡氣。要吃不下、睡不好,日日堵得心口難受。你那晚抱我,也是想整治我,所以在我身上種了迷毒。玉澄佛……你當真把我整慘了,可我很歡喜,你知道嗎?我很歡喜的……」他是把她擱在心頭了,因是他在意之人,若欺他、傷他,他心里著實痛恨,才這麼對付她。
這姑娘就是有如此本事,不經意地撩弄、淡淡的幾句言語,足可攪得他神魂俱亂,教他永遠捉模不住,又深受吸引。
「你……」嗓音太啞,啞得幾難出聲,玉澄佛咽了咽津唾潤澤,這才道︰「你難道不問那是什麼毒?何人給我?」
她柔聲嘆氣。「那里頭有‘紫相思花’的毒,我嗅得出來。你肯定遇見我大姊夫了,這世上也只有他才能調出以‘紫相思花」為引子的迷毒。」
「你、你大姊夫……那高大的胡人漢子?!」玉澄佛長目陡瞠。
似覺他愕然的模樣著實有趣,花余紅忽而噗哧笑出。「是呀!他和大姊之間……唉,盤根錯節,亂得很,好難說清楚啊!」
胸臆間的騷動已能控制,她小心翼翼地呼息吐納,怕又勾起劇疼,一雙蓮足已盈盈走向他,在離他僅兩小步的距離前頓住。
玉澄佛定在原處,覺得自個兒又要「毒發」了,所有因思她、念她、惱她、怨她的情絲也盤根錯節起來,好難說個水落石出。
「那晚過後,大姊夫便領你離開‘飛霞樓’,送你回玉家,是嗎?」她啟唇問。見他斂眉頷首,她笑笑又道︰「可把我大姊氣得兩、三日說不出話來,待能出聲,竟是一陣嚎啕大哭,險些沒把‘飛霞樓’震垮呢!」
「那地方垮了也好。」他聲音悶悶的。
溫媚眸子嬌嗔地睞了他一眼。「才不好。我喜歡那里。」
面皮陡燥,胸口與丹田同時騰起兩團火,玉澄佛輕易便听出她話中涵義,再加上她嬌媚的眼神,在在說明她之所以喜歡「飛霞樓」,正因那里有太多兩人共有的「美妙」回憶。
額與背滲出細汗,他氣息變得濃灼,心音大得出奇。
暈眩襲來,他突地伸臂扶住桌面,再難逞能了,終是坐了下來。
「你——」花余紅瞠目結舌,一瞬也不瞬地瞅著他狀似忍痛的側臉,心中隱約猜出,卻又無法斷定。
她快步走近,矮身蹲踞在他腿側,仰高小臉欲再瞧個仔細,然而,用不著多端詳了,敏銳的鼻端已嗅到那股奇馨,他的氣息深含「紫相思花」的氣味兒,毒性頗深,想必已漫入全身血脈。
「為什麼?你明明身懷異能,輕易能將迷毒逼出啊……玉澄佛,你……你想罰我、教我嘗嘗苦頭,你都把毒種在我身體里了,為什麼還要將它留在自個兒體內?你可以用異能逼出它、化掉它的,不是嗎?你可以的呀!」
「我可以。」他穩住聲音,徐緩揚眉。「但我不想。」
嗄?!花余紅一頭霧水,如被點住周身大穴般,動也不動地定住,一向的聰明模樣不知跑哪兒去了,變得傻呼呼的。
玉澄佛不禁嘴角輕勾,盡避相思之毒作怪,然相思之人便在眼前,那般的心悸疼痛也就不如何難忍。
粗糙指月復踫觸到她同樣略帶病氣的臉容,她畏寒般輕顫,他則低低吐出灼息。
對她,簡直難以撤手,他的指撫過姑娘的柔頰,陷進如緞的青絲中纏綿不去,一次又一次。那揉進「紫相思花」馨味的氣息,淡淡拂上她的粉膚。
「毒就一直留在體內,我並不逼出,家人瞧出端倪,他們僅知我中毒,卻無法弄清楚究竟是何種毒物。後來我鐸元堂兄請了‘丹楓老人’出面,這位退隱江湖多年的前輩,便是當初授我調息養氣之法和經絡穴脈之理的世交長輩,我答允他暫且上‘丹楓渚’住下,免得又累族中兄弟為我憂心。長輩問話,我沒再隱瞞,便把留毒不祛的因由告知了。」長目中黑墨墨得幾瞧不見眼白,仿彿他的眼也透出異能,要把人吞噬進去。「究竟是何因由,你能猜出嗎?」
花余紅下意識屏息,繃得雙頰通紅,胸口發堵。
「我、我不懂……不是很明白……」重重吐出氣來,她有些兒發暈,身子突然被他拉起,側坐在他腿上。
他的鼻尖有意無意地蹭著她的臉,兩人靠得太近,「紫相思花」的氣味宛若又濃三分,將他們身上每一根的細小汗毛盡數喚起,那融進血肉中的奇馨便從膚上隱隱透出。
「我不為自己祛毒,情願受罪,就是想知道你思我、念我的時候,到底會是何種滋味?」
她一顫,與他深邃的兩眼極近、極近地對上。
她看到兩把小火,那是他藏在溫文表相下的狂拗,那樣的眼神她並不陌生,早在他幾回與她歡愛時,不管意識是否清醒、是主動抑或被迫,他的眼底總會竄起那般焰火。
吻隨即落下,由他發動攻勢,兩人皆中相思之毒,原就彼此渴望,此時更如野火燎原、一動再難克制。
他將她抱至躺椅,急切得不顧一切,僅撩起衫擺、褪下里褲,下一瞬便埋進她濕潤的柔軀里,與她緊密相連。
可以把所有的癲狂不羈全歸咎于迷毒,這樣很好,即便做出再如何野蕩放縱的「可怕」行徑,毫無道德,只知把體內的欲獸喂飽,那也該當。
「這樣……很好……很好……」花余紅迷醉呢喃,哭哭笑笑。
至美的一刻因兩人超乎尋常的急迫很快便來臨了,她用力摟住男人的身軀,叫喊著、輕泣著,感覺他以更重的力道回抱她。
她納下他匯聚在丹田的力量了,難以言喻的灼熱在她月復中竄流。
總歸情是恨、恨是情,他真要整治她,何必把自身也拖累進去?
他把相思之毒種進她血脈中,而這一次,他與她的相思全攪在一起,兩顆心也攪在一塊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