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今早才修面刮胡,到得黃昏,胡青又冒出來啦!」花余紅含笑打量著,眸光輕柔穿蕩,從他下顎往上挪移,他的薄紅唇、稍見豐腴的雙頰、深幽的眉眼,和眉心的一點紅。她俏睫掀動,近乎耳語道︰「你的朱砂痣還在呢……」
她神情旖旎,玉澄佛自是明白她話中意味。
他倆盡避親熱過多次,他眉間紅點仍在,並非如她小婢那時所提問的,以為他「失身」于她,那點紅便如女子守宮砂,為吊念貞節的喪失而消褪掉。
周圍靜謐謐,花余紅有些著迷于男子似見暈染的俊臉。
這男人是她所選,她不愛後悔的,從來只往前看,既是如此,就這麼耗著吧!她不放手,路盡避不好走,每個情動時分都值得牢記。
「玉澄佛,你心中惱火,就只對付我一個吧!我想把你帶回‘浪萍水榭’,養著你,讓你吃好、穿好,唔……怕你要不依我,逃得遠遠的,干脆先把你雙腿打瘸了,教你一輩子逃不掉,你說如何?」
她反正愛說瘋話,有幾分要逗他開口的企圖。
玉澄佛低斂眉眼,終是出聲。「我體內異能一旦回復,自然能治愈被打瘸的雙腿。」
她嬌笑,他的願意回應,讓她心情頗佳,「要是我把你雙腿斬下,你也能再生出兩只來嗎?」
他靜了靜,似沉吟著,道︰「我不曉得。」
花余紅嘆息了,又是耳語般低柔地細喃。「即便能夠,我哪里舍得你受苦……」
她的話明明輕得無絲毫重量,卻總若擲進他心湖的石子,沉得越深、引起的波蕩越大,久久不能散。
恨她嗎?這問題他思過無數回,一再地反覆斟酌。
與其說恨,實際上是惱火的情緒佔著大部分。
因為對她有心,當她不顧他意願、執意以那樣的方式助他散去紊亂真氣,當下只覺難堪至極,宛如遭交心之友所背叛,那痛便格外的凌遲人,哪里還能細想她的舍得與舍不得?
「余紅姑娘……」
「啊?」
他沙嗄的喚聲教她不禁方寸一蕩。
揚睫,她瞅著那張近在咫尺、卻奇異地讓她感到朦朧的俊臉,朱唇輕嚅。「你想說什麼?」
他像是面無表情,又不完全是,很難分辨他此刻神態,只覺有什麼情緒在他輕斂的眉宇間流瀉,隱密的、耐人尋味的,讓她頃刻間入迷。
「你曾說……我的脾性吃軟不吃硬,外表一副溫吞無爭的模樣,骨子里其實強得很……你說得極是。」
這會兒,花余紅連出聲都難了,只懂得瞠眸張唇。
玉澄佛沉靜又道︰「既是脾性如此,一旦被迫做了些什麼,氣恨之情頓生,便擋也難擋……倘若是不相干的旁人欺我、為難我,那些人不曾入我心來,憤恨自然便輕上許多,甚至不屑縈懷。」
「你……那、那……」喉中頓窒,她胸口怦怦跳,也不曉得如此緊張究竟為何,好一會兒後才擠出話來。「那……要是教你放在心上的人呢?他們欺你、為難你……你又如何?」
「我自是氣怒難當,若不消這股氣,定是吃不下,睡不好,日日念在心頭。」
「啊?!」她兩腮驀地酡紅,潔顎微偏,眸光醺然似醉。「我惹得你佛也發火……你是把我放在心上啦!」
他抿唇不語了。
說不出的滋味在胸臆中跌蕩,花余紅當然將他的無語視作默認。
「那很好,當真好……你惱著我,我很歡喜。」
心從未跳得如此急,亂了一切節奏。
她大膽妄為、豪放瀟灑,但一踫到姑娘家可人意兒的情事,那些張狂的姿態、媚然的風情全都不知退到哪兒去了,雙頰紅撲撲,如情竇初開的小家碧玉般。
不行!快要不能呼息啊!「我、我去拿藥過來,你這幾日不讓人踫傷口,堅持自個兒動手,也不曉得你大腿外側的傷好些了沒有?今天不教你任性了,一定得讓我瞧瞧……我這就去準備藥和熱水,你等會兒!」丟下話,她有些急地跑出去,還險些被層層垂紗絆倒。
「小心……」玉澄佛忍不住輕喊,那抹縴秀的影兒恍若未聞,眨眼間已消失在紗簾後。
端坐片刻,他靜听著,下意識听著,那聲音越來越大,起自于他心問。
原來不是真恨,而是恨中揉了情,嗔痴怨嘆。
他的名字中盡避有「佛」,世人亦稱他「佛公子」,可說到底,也不過是俗世男子,糾纏,因情生恨,卻又恨不成恨。
唇邊勾出一抹苦甜的弧度,他探指從軟墊下取出那只黑墨墨的小瓶。
「飲下這瓶相思藥,誰與你交歡了,藥力便會隨你的男人精血滲入對方體內。既是‘相思’二字,往後,自然是你非她不可,她也非你不行,相思迷毒在彼此血脈中,一旦失去對方,迷毒發作不能抑止,那是苦不堪言。」
那胡漢子的話在腦中浮現。
「這事唯你能辦。先在身上種毒,再把毒渡給對方,事後,你能以天賦異能將相思之毒逼出。我帶你走,教她尋你不獲,想你一次便受一回煎熬……你不想讓她嘗些苦頭嗎?」
他想。
他要她明白,不是每件事都能如她意、按著她要的方式完成;不是每個教她看上的男人,就得乖順得像只小羊兒,傻傻跟在她身旁。
即便心已動,有情在當中滋長,他怒火不滅、大「仇」未報,便無法放開胸懷正視與她的這段奇緣。
揭開墨瓶的軟塞子,一股幽香沁出,他深深吸取,胸中忽感溫熱。
他听見那淺淺足音,愈來愈近,頭一仰,毅然決然地飲盡那瓶相思迷毒。
「我把東西端來啦!咦?這香氣有幾分熟悉……從哪兒飄來的?」
花余紅撩開垂紗,尚未走近他身旁便已嗅到幽香。
「啊——」她驀地驚呼了聲,因一只紅紗袖猛地被男人抓住、狠扯,捧在手中的外傷藥和淨布等物瞬間全落了一地。
她也倒了,直接落在玉澄佛懷中。
「你怎麼了——唔唔……」連他的神態也未能瞧清,小嘴已被堵得嚴實。
他吻她。
這是首次,他主動親吻她啊!
用不著逼迫,無絲毫勉強,他姿態與勁道近乎蠻霸地吞噬她的呼息、蹂躪她如花的嬌唇,雙臂更將她柔軀擁得好緊。
「玉澄佛……你、你為什麼……」與他相濡以沬、淺嘗深探著,她摩挲他的嘴低低問出,胸脯不自禁地貼向他。
他翻身,將她禁錮在底下,以她之前「襲擊」過他的方式,用灼燙氣息折騰著她的敏感耳畔,甚至探出溫舌勾卷著她秀氣的耳,沙嗄問︰「你不想要嗎?」
她要的。
她當然要啊!
笆心情願的他,她想得心都痛了。
「玉澄佛……」她嘆息,騷亂而起,身子變得加倍柔軟。
如此的他,要她怎麼抵拒?
眼角濕潤,感覺身體某部分亦濕潤泛香,她反手抱住男人腰際,多情呢喃︰「我想要啊……好想要你……玉澄佛,我好歡喜……」
男人再次吻住她的小嘴,她熱情啟唇,含進他的唇與舌。
心悸飛揚,她感覺自己也飛騰起來,比任何一次的纏綿都要精彩。
她要死了。
她要去死。
她喜歡這樣的死法。
死在他身下,她很快活……很快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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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在身心饜足、棲靠在寬廣的男性胸膛上,花余紅隱約記得,在將睡未睡、似醒難醒之際,曾對那男人淡笑低喃——
「今晚是我這輩子最快活的時候,可是……我卻沒辦法清醒……」
沒能清醒著,慢慢地、仔細地體會這一切。她心中當真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