銷魂 第19頁

暗長霄有意無意地瞥了大木盆一眼,慢條斯理地道︰「你連我的衣物也一並洗了。」若無瞧錯,木盆中應有兩件他的袍子。

沒想到這是他開口的第一句話,白霜月怔了怔,腮邊的紅暈不禁輕散。

「覺得內疚,想替你爹贖罪?」這句話教她眼眸瞪得更圓。

她沖口道︰「我爹和你傅家之間的事,一定隱有內情,不是你說了算,我會想法子證明給你看的!還有,不是洗你的衣物,是拿你衣物出氣,用力在上頭踩踩踩,想象腳下踩的是你!」嚷完,心里頓覺悔了,真又把他惹怒,她小命不保,如何查明當年事情曲折?

暗長霄不怒反笑,雖然那抹笑僅嘴角淡淡一勾,卻是頗耐人尋味。

他忽然強勢地擠進她腿間,在她強忍著驚叫的悶哼下,扶在她腰際的一手徐緩下移,撫過她大腿外側,厚繭滿布的掌心終于直接貼熨了她的小腿肚,繼續沿著那健美的線條撫弄。

他一瞬也不瞬地與她相望,指月復已精準尋到她腳踝那圈永不褪色的赭紅印子。

白霜月幾不能呼吸,膚上冒出細粒疙瘩,既冷又熱的,偏不肯讓他瞧出軟弱,因此故意挺直背脊,下巴仍抬得高高的。

「我在你這里留了記印。」他似是一語雙關,指尖來回輕蹭她的踝骨,目光卻若有所思地挪至她顎下。她勁裝領子雖高,仍可約略瞧見他那日指勁的威力,她喉頸的掐痕仍未盡散。

察覺到他凝注的所在,她神魂陡凜,方寸掀起漣漪。

不是連死都不怕了,怎麼無端端怕起他此時瞳底的幽光?

他究竟在想些什麼?為什麼用那種眼神看她?這麼陰晴不定、忽冷忽熱的臭德行,哪個姑娘受得住啊?往後跟在他身邊的女子,注定要一輩子受苦了……胸口又狠狠顫凜,她被腦中亂七八糟的思緒給嚇了一大眺,不知怎會轉到那上頭去。

是有些惱羞成怒了,她秀足一蹬,掙開他的指,驀然丟出話來。「你不要對格里太嚴厲。」

聞言,男人長眉略挑。「那孩子一心要學武,我瞧他資質不錯,骨格亦佳,嚴師出高徒,有何不妥?」他之所以收那小少年為徒,除孩于是可造之材外,一方面也為了瞧她反應。

他該將她視作仇人之女,百般折磨,盡興刁難,欲殺則殺,勿需留情,但偏生還有這麼一關要過,她成了梟之魂,屬于他的魂,也為銷他心魂而來……他能否過得了關?

暗暗深吸口氣,他放緩胸口的起伏,那眉宇有些兒回到之前似笑非笑的神氣,嘲弄道︰「怎麼?你怕格里拜在我門下,跟了一個大魔頭,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早晚也要變成小魔頭嗎?」

白霜月咬咬唇,低聲道︰「我心里清楚,你根本……不是那麼壞。」對他的想法從何時改觀的?此話一出,她不得不仔細思索。

暗長霄明顯地一怔,眼神深幽,靜沉沉地瞅著她許久,把那張清麗臉容看得好不自在地垂下雙睫,卻听她緩緩又道,語音若夢。

「你要真是人人口中的大魔頭,就不會救下格里和芬娜。我听過他們敘說當日的情狀,你可以不受那一刀的,如果拋下兩個孩子,你獨自一個要竄出重圍,又有何難?」略頓,內心拉扯著,仍是說了。「你有你的苦衷,我不是不知……你若真要殺我泄忿,我逃不了、躲不掉,但既然讓我活,我便要為我爹弄清楚當年的一切。」

他仍靜了會兒才道︰「弄清楚又如何?」現下還不夠明白嗎?

「要是這其中真有誤會,那當然水落石出、真相大白,要是……要是真如你听說……」細長的眸子淡淡抬起,秀致略帶英氣的五官沉靜如斯,她語氣幽然且從容。「大不了給你殺了,向你們傅家謝罪,那有何難?」

那確實不難,只是他欲殺不能殺,難的是他的心。

暗長霄眉宇間又纏回那無法捉模的神氣,看得人心荒。

「你放我下來好嗎?」白霜月試著要挪動,畢竟現下兩人的姿態實在太難看,她進退維谷,腮耳發燙,語氣竟不覺有幾分虛弱。

男人很壞。

她一推他,他偏在她使勁時撤手,她沒能如願地撼動他一分一毫,反而自作自受地往後栽倒。

驚呼聲毫不矜持地沖出口,她怕要掉進井里,雙手雙腳本能地尋找攀附,又一次牢抓他的肩臂,不僅如此,修長雙腿也緊張地夾住他的腰身。

「你你你!」一時間惱羞成怒,怒得真想咬他一大口。

暗長霄順勢摟住她,即便她松開四肢,整個人仍密密與他胸貼胸、月復貼著月復,動彈不得了。

「放我下來。」不死心地蹭了蹭,白霜月忽而僵在他懷里,那感覺很古怪,男與女的剛硬和柔軟似乎一瞬間鮮明了起來,越蹭、越動,越把自個兒陷進危機里。

她似乎听見他胸中和喉間滾出奇怪的聲響。

這男人……雙臂收得這麼密、抱得這麼緊,想把她悶死嗎?

她懊惱起自己的臉紅心熱,更恨的是,他竟在她耳畔吹氣,低聲說話。

「你錯了,我確實這麼壞,受那一刀是我自己沒留神,跟救不救孩子無關。我愛救便救,欲殺便殺。我留你性命,理由很簡單,因為我要你,甘心情願的你,如此而已。所以,我幫你奪回‘白家寨’,你乖乖跟了我,如何?」他重提之前的提議。「可以給我答復了嗎?」

可以……答復了嗎?

原來熱呼呼的心陡地泛寒,白霜月又感覺到那股無形拉扯的力量。

他硬說自己壞,那也隨他了,或者真是她自作多情,把他想得太好,只是心一旦扯開,里邊什麼也沒有,連痛都覺得不太合宜,還是那份莫名的、教人迷離難解的悵然,只是不再淡淡然,已深濃如五里迷霧,將她困在荒原里,如何也闖蕩不出。

她微微迷惑,有些艱難地啟唇︰「‘白家寨’所管的幾區礦脈,還有在西塞南側引流開墾的土地,那是你滄海傅家之物,若按我爹的意思,白家該應僅是代管,總要歸給你們的……所以不是幫我奪回‘白家寨’,是替你自個兒奪回。」

「所以,我可以盡情在寨中燒殺,連囚在地牢里的人都不用調撥人手去救,只專心奪回我所要的便可嗎?」

他語氣慢條斯理,卻一箭中的,直接攻她罩門。

白霜月暈了暈,這男人陰晴難測的脾性好教人吃不消,一會兒覺得他似乎沒那麼糟,下一瞬又惹得人想賞他幾拳。他就是壞,她何必替他找借口!

「你不可以胡亂燒殺!」盡避姿勢不好施力,仍發泄地槌了他的肩頭兩拳。「地牢里的人也全都要救啦!」

「好。不胡亂燒殺,救被囚之人。奪回‘白家寨’後,你是我的。」

簡潔明快,她求的與他要的,全在短短幾句里。他又問得她毫無招架之力了。

細細思量過了,不是嗎?白霜月抿抿唇兒,一陣苦笑,那悵然若失之感更重了,也不明白為何惆悵,傷春悲秋的模樣著實不合適她的。

她已無從選擇。

深深呼息,勉強穩住內心的浮亂,她臉容略偏,好近地瞅著他。

「讓我加入你的計劃中,我要知道一切關于奪回‘白家寨’所作的部署,我要跟你一起去。」

他亦側目,那雙琉璃眼如海面瀲灩金光,已無聲應允她所求,薄唇只低吐一句話。「我要听你親口承諾。」

小手下意識地扯緊他的臂膀,抓皺了他的衣,仿佛如此為之,才有足夠的氣力啟唇。她容顏平靜,眸底幽幽,道︰「你做到你所保證的,我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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