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多提方才的騷動和意外,只輕描淡寫道︰「我沒留神底下腳步,但一位好姑娘及時托住我,我沒摔著。噢,對了,那位姑娘她——」
心想自己該再一次鄭重地謝謝人家,她抬起柳眉往前張望,沒瞧見那位勁裝姑娘,略感懊惱地蹙眉,螓首忽地往後一側,那抹裹著月牙披風的苗條身影便靜佇在繡坊的外牆下。
那姑娘清麗面容淡淡浮笑,一手隨意地按在腰間短劍,細長鳳眼眨了眨。
慕娉婷對著恩人露齒一笑,正欲迎向前去,丈夫雙手卻不放開,不僅未放,力道還緊了緊。
「義天,我說的就是這位姑娘!」慕娉婷話音陡息,因感覺到身旁男人古怪的反應。
疑惑如迷霧籠罩而下,她眉心稍折,瞧瞧那勁裝模樣的姑娘,又回眸看看丈夫,前者神情自若,而後者眉目沉肅。
「義天,你識得人家?原來這姑娘是你江湖上的友人啊!」兩人似是舊識,但……好像哪兒不太對勁……她看不太懂。
「不是。」刀義天答得極干脆,黑瞳仍沉沉鎖住對方。
聞言,慕娉婷愣了愣。便在此際,那姑娘舉步定近,終于出聲!
「我是你家相公沒能過門的妻子。」
嗄?!
慕娉婷杏眼圓瞪,愣得加倍嚴重,腳步忽而踉蹌,往後倒入丈夫的臂彎里。
究竟是怎麼回事引這會兒,她全然看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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泵娘姓白。白霜月。西塞「白家寨」寨主之女。
刀老門主年輕闖蕩江湖時,與「白家寨」結緣極深,後雙方各有子女,便結下這門兒女親家,當時白霜月尚在襁褓,而刀義天也才十二。
既是如此,又為何迎她入門?
不懂。
慕娉婷著實不懂,但心口的疼痛又起,這般的疼法,以往曾有過幾回,最嚴重便是她上東城門外大廣場臂看蹴鞠賽,結果在場邊暈厥過去的那一次。
她一直不願深想,不願揭開心底的疑惑,一直告訴自己,人不能太貪,得珍惜所擁有的。
她想珍惜丈夫,用一輩子的心思去珍惜,即便他們之間永遠不會有李貴和田鳳兒那般的痴纏,不會如恩海與擊玉那樣的愛戀,即便他們當中僅有一個愛著另一個,即便他們……驀地,她想笑了,因頓時明白那困擾著她許久的心痛,究竟何故。
她也是該笑的。她竟是在成親幾年、孩子即要臨盆之際,才知曉自己對丈夫原已情根深種。
不單僅是感激,亦非責任問題,她不為父母之命而愛上他,更不是因媒妁之言而對他傾心。愛了他,心底有他,就只為他這樣的男子,值得她芳心寄付。
因為付出直?心情意,所以渴求他在情感上的同等回報,又因求不得,而郁結于心。
所以心痛啊心痛……畢竟,她還是貪得無厭,要他的人,也要他的心。
軟而略涼的手心捂著臉容,她無聲笑著,鼻腔和眼眸有些發酸。她不愛那種感覺,費勁兒和那股酸意拉扯著,不教它坐大。
月已中天,灑落一地輕和的皎光,青石板地似泛銀波,院落的小廳里敞著窗,晚風溫婉,有情又似無意地與月光同游。
房中只慕娉婷獨坐,貼身丫頭今夜早早就被她遣退。錦繡向來挺懂得察言觀色之道,見主子臉色前所未見的冷凝,哪里還敢多話,連廚房送來的補湯也不敢強要她喝,噤著聲乖乖離開。
至于刀義天則尚在議事廳處理事務。或者,也正跟今日隨著他們夫妻二人回刀家、拜見刀老門主和刀母的白霜月密密私語。意識到喉中涌出醋意,手心底下的唇一彎,慕娉婷又無聲笑了。
熟悉的腳步聲來到屋前,下一刻,門被推開,那人跨入,門又被帶上。
慕娉婷動也沒動,亦不出聲,直到那人來到身旁,厚掌固執地握住她捂臉的一雙柔荑,以堅定的、不由分說的力道拉下。他雙掌包住她的手,目光銳利地盯著她微紅的巧鼻和淡泛紅絲的水眸。
「想什麼?」刀義天低問,左胸緊繃得難受。
慕娉婷幽幽凝望他片刻後,秋水霧瞳又緩緩移向桌面上兩塊半圓形的羊脂玉。
其中一塊是她先前替他收在漆木盒中的,另一塊則是今日白霜月從懷里掏出交由她的,如今兩個半圓合而為一,上頭的紋理走成一圈圓,終得圓滿。
刀義天隨著她的視線瞥去,五官看不出喜怒。
「玉佩的事……我問過你的。為什麼當時不說,要瞞著我?」問話時,她嗓音仍一貫輕柔,沒有質問的味道,像是細思再細思、斟酌再斟酌,卻仍遍尋不著答案,只得求助于他。
事到如今,她也才知曉羊脂玉的意涵。男一半,女一半,是刀、白兩家兒女的訂親信物。只是教她迷惑難明的是,白霜月為何要把另一半的玉給了她?趁著她兀自發愣之際,下容二話地塞進她手里。
峻毅的男性面龐被屋中燈火分割出陰暗,刀義天抿抿寬薄的紫唇,沉聲道︰「我已迎你入門,你是我的妻,刀、白兩家的婚事早已作罷,還需要說什麼?」
慕娉婷方寸微擰。
「……你們也是父母之命,雙方長輩彼此認定,還交換過信物,哪里能當兒戲?當初娘何需請王媒婆替你另尋一門親?我瞧那位白家姑娘人品、談吐都好,又識武,英姿颯爽,真真是在江湖上闖蕩的俠女,配你恰好不錯!」落入他粗掌包合的小手驀地一痛,她陡地醒悟過來。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會因心中嫉妒、滿腔醋勁,而對丈夫說出如此不得體的話。她這是在對他勒索感情嗎?再這麼下去,她要瞧不起自己了。
她不喊疼亦不試著掙月兌,僅是迷蒙瞅著他忽轉陰沉的神情,如花的嘴角還淡翹著,似笑非笑,揉著近乎無奈的神氣。
他不喜愛她此刻的模樣,眸底明明寫著憂傷,卻不吵不鬧,語氣柔靜不變,尚噙著一抹讓人心痛的淺弧。堵在他胸臆間的郁悶瞬間劇漲,險些無法呼吸。
「配我恰好不錯的是你,跟旁人扯不上關系!」語氣斬釘截鐵,他目中帶有怒意,化作跳顫的兩點火焰。
慕娉婷靜謐謐地笑濃了,不語,只對住他笑,兩汪泓瞳覆上渺渺的一層薄霧。
他看不清她。
緊握她泛冷的手,呼息與她交融,他卻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她。
刀義天心驚膽跳,不禁湊上前去,重重吮吻她的唇。
她並不抗拒,由著他的溫熱氣息席卷芳腔、佔領呼吸,他捧著她的臉試圖吻得更深一些,指月復不意間沾染溫液,他一震,倏地抬頭瞧她。
慕娉婷雪顏如霜,唇如花瓣,輕垂的扇睫在眼下投落陰影,溫淚淡淡兩行,順著勻稱的頰無聲無息滑下。
就連掉淚,也能落得這般秀氣寧靜,偏偏每顆淚珠都有本事燙進他心里,教他渾身皆痛。
刀義天重重嘆氣,牙一咬,終是道︰「別哭了,你若想听,我和盤托出便是。」即便她听了要鬧出風波,那也強過現下這窒悶的氛圍。歉然啄吻她柔荑上的紅痕,那是他方才教她拿話一激,怒火攻心所犯下的罪行。「對下起……」
慕娉婷搖搖頭,反手握住他的。
他深深瞥了她一眼,掌心擱在她挺圓的肚月復上,道︰「先上榻躺著,別坐在小廳吹風。」
略霸道地命令著,他已穩穩托起她的藕臂往內房去,扶著她側躺上榻。
他替她月兌掉繡鞋,擺妥枕頭,怕孩子壓著她,特意把軟枕墊在她側月復下,又讓她在雙膝間也夾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