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火野剛,他則被負責維護展場安全的人員帶到警衛室里的小會客室「奉茶」。
他不知道要被留在這兒多久,有可能等一下就會有警察進來盤問,他算是「現行犯」吧,人證一大堆,對方想依法律途徑討回公道的話,那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他想著,自我嘲弄,也不覺得需要擔心什麼,反正……就是這樣了,他還有什麼該擔心的?
他站在窗邊,沉思地望著窗外。
小會客室的門被打開了。
他回首,見到來人,不由得怔了怔,定定地瞅著她走進。
余文靖在離他約莫三步的距離停下,一個小時前氣憤難平的神情已不復見,心臉仍有些清冷,那雙動人的黑眸沉靜地迎視他。
沉默了幾秒,她唇淡啟︰「楊先生的傷勢已經處理過,沒什麼大礙了。外頭的警衛先生說,你可以自由離去了。」
就這樣?火野剛雙臂盤在胸前靜佇末動,五官冷峻。
余文靖抿抿唇,忍不住又道︰「你動手打人,把人打得流血,還好楊先生沒想計較,總之……你欠他一個道歉。」
他該死地會去道那個歉才有鬼!火野剛悶悶地想著。即便他承認自己不該沖動地出手,但當下那種狀況,他卻也不敢保證如果重新再來一次的話,他有辦法克制住自己不揮拳。
目光一黯,他仍是不說話。明明該有好多話想同她說的,但思緒亂得很,心情也郁悶得很,他怕隨意出口又要傷害她,到最後兩人之間的距離要越拉越開,他想補救都難了。
他和她怎麼變成這樣的?
本來一切不都挺好的嗎?
他撫撫悶脹的胸口,突然間極度懷念起之前在台灣的那段溫泉假期。就算差點被車撞、被甘薯和芋頭K到腦震蕩、耳後多了一道疤,但那樣的滋味如今回想起來也全是甜的。
「……你的手還好嗎?」內心掙扎了會兒,余文靖還是問出口了,眸光溜向他有些紅腫、破皮的指節。
火野剛一時間像是沒听懂她的問話。
似乎沒料到她會注意到他的手,畢竟從他揮拳出去後,她就一直待在那家伙身邊,在自己被警衛帶走前,他親眼目睹她緊張萬分地陪在另一個男人身邊,後來還跟著醫護人員一塊兒離去。
「沒斷,還能動。」他聲音悶悶的。
「最好去醫護站上個藥。」
「妳還會關心嗎?」放下環在胸前的手臂,他把紅腫的那只手有意無意地擱到身後,不讓她繼續盯著猛瞧。
余文靖的小臉白了白,氣息略促。「你需要人關心嗎?要不要搽藥隨你,反正手是你的,你高興怎樣就怎樣。」
枉費她剛剛在外面做了那麼久的心理建設,告訴自己要心平氣和,結果講不到幾句話又被他氣到了。她先前那幾波怒氣都還沒消化完呢!
火野剛也沒好到哪里去,臉色臭到發黑,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她。
「妳進來只為了告訴我這些嗎?」悄悄握緊雙手,克制著想抱她、吻她的,受傷的指節因過分用力而刺痛著,他歡迎這份疼痛,甚至有些自虐地加重力道。
氣氛搞得好僵,這不是她想要的。
余文靖內心苦笑,雙眸淡淡移向窗外,沉吟了幾秒才道︰「我進來是要當面對你說,我已經仔細想過了,既然相處得不愉快,動不動就起沖突,我如果再繼續待在公司里,一定會影響到工作的,這樣很不好,公私不分……我不喜歡變成這樣。」
像被掐住脖子,火野剛呼吸困難,嗄聲問︰「……妳想怎麼做?」
「我總是忤逆你,對你大不敬,我一直不是唯老板之命是從的好員工,有時管得確實太多,所以啊……不用等你炒我魷魚,我自己炒自己。」聳聳肩,她試著讓語氣輕松,嘴角甚至還俏皮地揚了揚,但側眸瞥了他一眼後,那張峻厲的男性臉龐教她不禁又想嘆息。
「我明天會把辭呈遞上,這樣對你我都好……」
她並不是要棄舍她的愛情,只是察覺到也許是距離太近才讓磨擦太多,彼此都退開一些距離吧,相互留下空間,緊繃的心才能得以喘息。
愛一個人的體驗永遠不會白費力氣,她堅信不移,縱然他遲鈍得讓人想哭,神經比電纜還粗,她仍未放棄。
休息是為了走更長的路。
這條愛情的道路千里又萬里,她有些些累了卻又不甘心,總得停下來自我審視一番,讓她重新儲備戰斗力。
聞言,火野剛腦中嗡嗡作響,響得發痛。
像來了千軍萬馬一般,瘋狂又無情地踐踏著他的腦漿,而掐住他喉嚨的那股力量正用力收縮,瞬時間沉重加劇,他快要無法呼吸。
余文靖的抉擇听在他耳里,猶如青天霹靂,打得他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第九章
「不準!我不答應!門兒都沒有!」
奮力揮開急著要將他吞噬的沉重黏膩感,掙開無形的束縛,雷鳴般的吼聲沖出緊澀的喉嚨,火野剛熠熠雙目流露出乖戾。
他突如其來的咆哮實在太響亮,兩名警衛甚至提著警棍緊張兮兮地沖進會客室,害得余文靖連忙安撫兼道歉,怕造成誤會,更怕火野剛脾氣一發又干出什麼事來,趕緊拉著兀自發怒的男人快步離開。
他腳步倒也配合,由著她拖走,一前一後走在沿海建造的寬敞步道上。
藍天、白雲、暖陽,海風雖然有些大,但吹在身上、臉上還滿舒服的。不遠處有賣章魚燒和烤雞肉串的攤子,那香味也夾進海風中一塊兒拂來了。
驀然間,被拖著走的男人不肯動了,余文靖跟著一頓,回眸瞧他。
她想放開手,他五指一扣不讓她抽回。
那頭黑軟發絲在風中輕揚、飛散在他的寬額上,把那張線條過硬的峻臉軟化了一些些,他抿著唇的樣子竟有些孩子氣。
「我不讓妳走!」
連話都帶著孩子氣的任性。
余文靖將發絲撥到耳後,微仰的臉蛋白里透紅,即便他語氣不佳,她仍被他執拗的態度悄悄扯動心房。
之前對他惡劣行徑所生的火氣正一點一滴慢慢消融中,咬咬唇,她靜道︰「為什麼非我不可?我美其名是口譯秘書,但你會的語言不比我少,許多英文專有名詞甚至懂得比我多,其實少了我,對你而言並不會造成多大的困擾,要找到頂替我職位的人太容易了,不是嗎?更何況,我們之間並沒有簽長期工作契約,我想離職,你還能怎麼樣?」
為什麼非她不可?因為……因為……
「我就是不要妳走!」
他又開始「青番」了,講都講不通。
「妳留下,我幫妳加薪,要多少妳自己開。妳如果覺得工作太累,還想休假,那、那我們就一塊兒休假去,地點隨便妳挑。」
「你哪來的時間休假?」她秀眉淡挑。他的工作表和行事歷全經她安排,大老板有多忙,她還不清楚嗎?唉~~
「我不工作就有!」他磨牙,發揮他「盧」的本色。
「火野剛!」真教人無力。
異光亂竄的眼底全是不甘心,他粗嗄低嚷︰「妳生我的氣,是我不好,我道歉不行嗎?我承認是我錯,妳要我怎麼做才會消氣?妳說,我一定做到!」
「你該道歉的人是楊先生。」余文靖嘆氣。
他專注瞪著她。「只要我去跟那家伙道歉,妳就不走?」
「這是兩回事,不能混在一塊兒。」天,好累。以往他「番」個不停時,她大可以冷著臉,由他在那兒自生自滅,但這一次不同,這一次牽扯著對他的感情,讓她無法瀟灑轉身。
火野剛突然沉默下來,目光仍一直鎖定著她,看得好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