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鬼的海妻 第9頁

可惡!她霜頰一熱,不由得磨了磨牙。

男人的語氣和眼神攪得她心神大亂,她潔顎倏地撇向一邊,避開他溫熱的指,放在膝上的雙手悄悄握緊,費力調整著呼吸吐納。

半晌過去,頰邊嫣紅尚未褪盡,她清清喉頭,轉移了話題——

「彩染黥刺需要準備的東西並不少,我隨身雖有幾樣慣用的刺青器具,但船上找不到所需染料,怕還是不成。」

鳳善棠微微勾唇,見她閃避他的注視,手已探向她腦後,不由分說地弄散她的纏頭,讓那浸染濕氣的雪絲披瀉而下。

「你?!」這男人十分、非常、極其懂得如何來惹她發火。霍玄女氣息又是一促,天可憐見,她牙根已磨得生疼不已。

動作略嫌粗魯地從他手中搶回自己的頭布,她連語調都聞得出火藥味了——

「沒有染料辦不成啦。」

他欲笑不笑,淡淡道︰「待船靠岸,還怕取不到所需的染料嗎?」

聞言,她微怔。「你……打算在哪里靠岸?」

他神情難測,靜瞅著她。「待得時候到了,你自然便知。」

他在防她。

她心底嘆息,猜測著連環島的船只此時不知追蹤至何處,她想傳出消息,卻一直等不到連環島平時在海上用來作為聯系的雪鷗,如今方位再移,去處茫茫呀……

而這男人防著她,原也無可厚非,他確實該提防她的,只是,她不該因如此的距離和對立的角色,模糊地興起惆悵。

才談妥所謂的「交換條件」,狼鬼一聲令下,「海蒼號」半個時辰後立即拔錨升帆,載足了補給品,往北北東方位而去。

正值夏秋相交,海面上除風勢較強、偶有疾雨外,航行還算得上平順。

如此又過幾日,天候越近北邊越是寒涼,霍玄女在艙房里盤腿練起呼吸吐納的功夫,讓熱氣流轉,勉強能夠抵御,待入了夜,卻往往在睡夢中被凍醒過來。

一日夜里,她再次顫著唇醒來,見鳳善棠就坐在榻邊,高大身影籠罩而下,在小小艙房中倍具威脅感。

她端持著姿勢動也未動,聲音全梗在喉頭。

被擄來的這些天,除幾回作弄的強吻,他不曾再進一步侵犯她,後來她才知,這艙房原是他所有,可教她佔據後,他便和一干手下擠在下艙的大鋪,要不就干脆睡在甲板上,從未如現下這般。

兩人對峙著,她緊張地听見自個兒咚咚、咚咚的心跳,努力地在幽暗中分明他的輪廓,盯望著那瞳底忽明忽滅的火焰,猜測他究竟已瞧著她多久。

突然之間,他將膝上的一疊東西擱在她面前,嗓音平板,甚至還有點命令的口吻︰「船中必須小心火燭,不能點火爐過夜,你蓋著它睡。」

「什、什麼?」她尚未抓到重點,他已然起身,頭也不回地踏出艙房,留著她傻怔怔地躺在原處。

待觸模了那疊東西,攤將開來,竟是一件簇新又寬大的軟裘。

按理,軟裘應是搶奪而來之物,有可能是他黑吃黑吞了誰家的貨,也有可能是近日劫了外邦來朝的貢船——狼鬼與連環島倒有一點相近,就是不打正當商船的主意。

軟裘裹身,霍玄女說不出心中異樣的情愫,她縮在毛茸茸的暖意里,指尖順著一片柔滑細毛撫上自個兒臉容,才知唇上有笑。

船于大海中又行兩日,霞紅時分在一座島崖底下靠岸,就在霍玄女好奇地以為已來到狼鬼的巢穴,未料及眾人雖下船,卻僅部分的人留在這座海中孤島,其余的則分別上了另外三艘三桅漁船,連打扮裝束也安分許多,像是尋常的船工和遠海捕魚人家。

她踩上平穩的陸地不到半刻鐘,立即又被帶上漁船,那男人根本沒打算對她這個「俘虜」說明什麼,而她也不會傻得去自討沒趣,反正……就靜觀其變吧。

緊接著四、五日,船折回南下,終于在船上清水即將用盡之前,泊進杭州灣。

他這麼大費周章地更換裝扮和座船,為的便是掩人耳目,在海上燒殺掠奪的狼鬼,回到陸地上來,竟成了辛勤工作又安分守己的漁家兒郎?!

這男人的種種越來越像一道詭謎,越解越益迷惑,有個聲音在她耳邊極輕、極輕地喃著——莫之能解,不舍求何……既不能懂,還不能舍嗎?

她不讓思緒繞在他身上打轉,猜不通透,也就不猜了,難道不好嗎?

那聲音一轉嘲弄——不是不好呀,是她自個兒沒能把持住,舍了,心里莫名地不甘。

「你想在身上紋出何種圖樣?」她淡問,秀眸環視著她的新「牢房」。

這座小小四合院極為隱密清幽,建屋樸素無華,前院甚是寬敞,圍牆邊還植著兩株桑樹和兩棵槐木,屋內亦維持得相當潔淨,桌面、床榻等處都細心整理過,連壺里也加滿了茶水。

此刻,由屋內往外望去,秋陽在前院石板地上灑落金粉,槐花謝盡,綠葉在金風里搖曳,極其寧詳,與連環島和海上的景致全然有別。

男人適才剛帶她下漁船,便有馬車前來接應,將他們送至此處,至于其他的大小漢子上岸後已迅速化整為零,走得干干淨淨,彷佛誰也不識得誰。

鳳善棠末立即答話,徐徐喝著杯中茶。

游移的眸光回到那張峻容,她神情仍淡,再次啟唇——

「若你方便,我想明日就可以開始,待會兒,我會開一張清單給你,請你先備好所需之物。」她可不認為這男人會應允她親自上街,去采買黥紋染彩時需要的東西。

「這麼急?你是真巴不得快快把我擺月兌掉。」他放下杯子,眉目微側,薄唇噙著古怪的弧度。

霍玄女雪顎略揚,避開他的話鋒,又道︰「若我為你完成此事,希望你也能遵守諾言,放了那幾個女孩兒。」

他唇上古怪的弧度加深。「狼鬼殺人掠貨、無惡不作,就只剩這麼點好處,說過的話絕不食言。」

隱約間,那言語、神態再次有意無意地流露出自厭的意味,霍玄女心微微繃緊,不禁沉默了。

卻在此時,鳳善棠探手從懷中取出一張紙,攤在她面前桌上。

「我要紋上這幅圖,該怎麼做,你看著辦。」

霍玄女一瞧,微繃的胸口像被重擊了一下,教她險些喘不過氣。

這張紙像是隨意從坊間的畫冊中撕下的一頁,紙質十分普通,印色也尋常得很,偏就是紙上的圖……那張圖、那張圖……他當真要紋上?!

「為什麼不?」他眉宇舒朗,一掃方才略微沉郁的氣氛。

原來不只腦中存疑,她當真對他問出。霍玄女怔怔地瞅著圖,又抬起眸光瞅著他,唇掀動了幾次,這才吐出話來︰「可是……這、這是九天玄女圖……」

他挑眉不語,等著她繼續說下,卻听見她迸出一句——

「你是男人。」竟還帶著指責的味道。

這話的前後句似乎搭得十分有趣,鳳善棠不禁笑出——

「是呀,我是男人,貨真價實的男人,所以才想要個女人時刻不分地貼在身上,這圖挺美的,不是?」

她雪容驀地泛紅,胸脯因凌亂的氣息高低起伏,身子在他詭譎深邃的目光下熱了起來,某種難解的東西在胸處騷動。

瞠圓了眸子瞪人,霍玄女掐著圖,一時間竟說不出話。

他愛紋什麼在身上,原也與她不相干,可為什麼偏偏是九天玄女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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