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鬼的海妻 第10頁

又為了捉弄她,讓她不自在嗎?

倘若僅是沖著這一點,那也太不值得,畢竟在膚上大面積地刺青、染彩,得忍受綿密的針刺之痛。那樣的刺疼兩、三下是無所謂,一、兩刻鐘或許尚能忍受,但要是接連不斷地煨疼上好幾個時辰,傷口更多,疼痛的感覺越是清晰,便如火烤一般。

而為了勻色,讓血珠能勻稱地混入染料,講究的是完整性,一幅染彩黥紋得一氣呵成才能盡善盡美,若是中斷,血珠出現凝涸,吃色就差了。

問題是,當血液里單次大量地混進染料,身子一時間常是難以承受,會出現似是中毒的現象,發熱、高燒避無可避,甚至會暈眩或嘔吐,嚴重一些,也可能短暫失明。

他究竟打著什麼主意?霍玄女凝眉思量,躺在軟榻上,瞅著透進紙窗的清白月華,腦中有著男人冷峻面容,也浮現出那幅九天玄女圖。

蒙朧間,她似乎在夢與醒之間游離,她瞧見男人肌理分明的虎背,每一寸線條都暗蓄勁力,粗獷的美教人屏息。

然後,是浮騰在那片虎背上的飛天圖,女子的姿態瀟灑輕盈,以一種綺麗的柔軟盤桓在他的古銅膚色上,那唇似有笑,眉眼輕斂,幾近透明的臉容……有些兒……教她迷惑……在那樣的迷惑中,她終是合眼睡去。

翌日,午時剛過,鳳善棠已私下讓人將所需之物準備齊全,送來四合院落。

此時分,男子房中香煙裊裊,除檀木外,似乎尚混入其他花草,在一向陽剛的單調寢房中平添了姑娘家的柔軟氣息。

「那是什麼?」鳳善棠端坐在榻上,眉峰成巒地盯住立在桌邊忙碌的女子背影。

霍玄女轉過身,將點燃的香爐移到榻邊的高腳茶幾上,淡道︰「寧神香。可以減輕疼痛感覺。」

他眉心擰得更緊。「那就是迷魂香了?」

南洋一帶的花草樹木,就他所知,便有不少種能提煉出汁液或粉末,不必直接吃進肚里,光是涂抹在皮膚,或嗅上一、兩口,已能迷幻神志,教人在承受痛楚時,還能歡愉地發笑,又或是安穩深眠。

「我不需要。」他略嫌粗魯地道。他寧可清楚地感受到每一下針刺,也不願失去意識任人處置。

霍玄女雪容平靜無波。

裝滿寧神香的小瓶一直與幾件她使慣了的刺針放在同一個小鐵盒里,她向來隨身帶著,甚少離身。

「這不是給你聞的,我習慣燃著它做事。還有,若它是你所謂的迷魂香,我豈非把自個兒也迷昏了?」

他目中精光閃爍,估量著,抿唇不語。

放妥寧神香,再一次確認擺放在高腳茶幾上以冬青葉、葛樹睫、槐花、山桑皮等等花草熬煮出的幾種染料,以及攤開在布面上的一排紋刺銀針後,霍玄女盈盈立在他面前,一樣沒出聲,只垂眸與他對視,那倔強神態又現,頗有與他較量耐性的意味。

約莫過了一盞茶時間,鳳善棠冷峻的下顎線條終于略有軟化,他目光未移開她雪容,雙手動作,緩慢地月兌掉上身衣衫,露出結實精勁的胸膛。

男性的氣味瞬間濃郁起來,彷佛少掉衣衫的遮掩,屬于他的味道便肆無忌憚地揮霍而出,侵擾著她的嗅覺。

霍玄女小心地掌握著吐納,心在浮動,這一刻,她瞧見他眼底的魔魅,那強大的吸力幾要將她整個人卷入。

「要我繼續月兌掉褲子嗎?」他淡然問,唇角隱藏著可惡的彎度。

她驀地臉紅,即便如此,仍極力端持著姿態,故作清冷地道︰「沒必要。你……背過去趴著。」

鳳善棠深瞅了她一眼,看得她左胸又一次促跳,這才踢掉靴子,慢條斯理地背過去,雙臂交疊支在顎處,伏在榻上。

他的古銅背部充滿力與美,健臂、寬肩,龍骨微捺,凸顯出兩邊的肌紋健筋,宛如蟄伏的虎獸。

「為什麼又扎頭布?」他突然出聲,音略啞,頗有不滿。

霍玄女一怔。「我習慣纏頭。」

「我習慣你披頭散發。」

「啊?」她似乎听不懂他在說些什麼。她……她什麼時候披頭散發了?真有,追根究柢還不都是他惹出來的。

「你在緊張?」他又天外砸下一句。

肚月復好似被擊中一拳,她壓住悶哼,道︰「沒有。」

他峻臉一側,靜望住她。「還是這也是你的習慣之一,在上榻辦事前,先把人好好地打量一番?」

他把話說得曖昧,霍玄女眸光輕爍,裝作沒听懂,可雪頰已然暈紅。

不想對他示弱,她坐上榻邊,暗暗深吸了口氣。

下一瞬,她一雙柔荑撫上了他的背,合起眼睫緩動輕移,順著那剛猛的線條柔軟起伏,以掌心探索著男人的體溫和肌膚。

「這也是習慣之一嗎?」鳳善棠嗓音微繃。

小手停住,她睜開雙眸,瞥見他側臉的神情有些陰沉。

鳳善棠又問︰「除你義弟外,你還替多少男子以這般方式紋過身?」

她再次怔然。

「這很重要嗎?」她只想寧住心神,好好完成兩人談妥的「買賣」,太多不尋常的情愫正悄然滋生,她感覺到了,這荒誕、怪異的心,怎會為一個幾近陌生的男人波蕩不已?

被她如此反問,鳳善棠目光陡地變深。

氣氛透出些微凝肅,霍玄女咬咬唇,沉靜又道︰「我替旁人黥紋染彩,一向出于自願,如今日這般以條件交換的方式,倒是頭一遭。」

聞言,鳳善棠峻顏罩上一層寒霜。

他在意的,是多少張粗獷果背享受過她那雙霜荑的撫觸?

想像著那樣的畫面,假若現下伏在榻上的是別的男子,就算那人是她的義爹、義弟,他也難以忍受。

驀地,胸中劇震。此時此際,陡然驚覺,他竟用了「在意」二字。

這雪般冰清的姑娘,無意間挑弄起他僅存的熱情,他的心因在意變得狹隘、變得渾沌,教他看不清楚方向。不該是這樣,他的熱情除了教他追蹤多年的那個人以外,不能為任何人留連。

「那我該額手稱慶,成為脅迫你的第一人。」他冷嘲,嘴角勾勒。

他在發怒。她清楚地感受到。

明明是自個兒先拉開距離,不允準他更往心中踏近,當他掉過頭不再言語,霍玄女卻嘗到喉間的澀然。

對他的一切感到好奇,但,若是那樣的好奇教她開始不安、驚懼,開始迷惑了她的思緒和向來引以為傲的沉靜,她的心便退卻了,原來,她亦是個膽小的姑娘嗎?

寧神香幽幽裊裊,那沉謐的香氣浮動著、游移著,白色輕煙化作無形,在每一次的呼吸吐納間,悄悄鑽進他與她的鼻和胸臆之中。

這香氣確實有迷魂之效,只不過對她已然無用,她的體質早適應了寧神香的氣味,嗅入鼻中,便似一般薰香。

她適才避重就輕地帶過,沒將實情說出。這男人慣于主導一切,與他硬踫硬無異是以卵擊石,她學會了迂回行之。

微乎其微地嘆息,她漠視不該有的惆悵情懷,縴指取起一根細長的銀針,在刻意點起的燭火上仔細地過火煨燒。

寧神香更濃了,讓初次嗅聞的人微微迷惑起來,腦子動得有些緩慢,僵硬、緊繃的肌理自然地松弛,有種將自己晾在柔風與暖陽下的錯覺。

「為什麼要紋玄女圖?」她吐氣如蘭地幽問,自言自語,並不期望他會給一個像樣的答案。

在她一手持銀針,一手又輕柔地撫觸他的背時,鳳善棠忽然在交疊的手臂上蹭了幾下,再次側目瞧她,那目光竟顯得慵懶,啞聲道——

「以往吳越一帶相傳,九天玄女該是人首龍身,能騰雲御風、遨游海中……也有人以為,她其實是……是航海者的神只……而那張圖里的她……那樣的神情姿態,很像……你……很、很像你……」略頓了頓,他黑睫眨動,彷佛試著想瞧清那張雪容,偏不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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