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簫郎 第18頁

所以,她算是作繭自縛吧?

心亂如麻……這無力回天的心亂如麻……她唇角幽笑,沒了力氣干脆就放手讓小篷船隨波逐流,高興往哪兒去就往哪兒去,她不在乎。

入夜的江面更寒幾分,她不願躲進篷子里避寒,因月色極美,一江孤沉的幽靜,讓她淡淡笑著又淡淡嘆息。

曲膝坐在船板上,她打開之前沽來的酒,濃烈酒香教她秀鼻用力嗅了好幾下,雙手捧著小酒壺,仰首灌了一口。

「咳咳咳……辣……咳咳、咳咳……」說實話,她還是頭一遭飲烈酒,這二鍋頭比她自釀的蛇膽酒還要猛上好幾分,辣得她喉嚨到肚月復像被火燒一樣。

「咳咳……我沒那麼嬌弱、沒那麼不中用!」同自個兒賭氣似的,她深吸了口氣,捧著又灌下兩、三口。

「呼——」這回,酒汁依舊辣嗆,但身子已漸漸習慣那份燒灼。

瞧呀!她說得沒錯吧,習慣真是件要不得的事呵……低低笑著,感受到一股暖意擴散到四肢百骸,她清容如綻開的紅花。

「心里頭不歡暢得飲酒,心里頭好快活更得飲酒,酒——呃!」她不文雅地打了個酒嗝,覺得順喉,又吞了不少口,跟著瞇起鳳眼吃吃笑了。

「有酒真不錯呀……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唔!同、同銷萬古愁,同銷萬古……萬古愁……呵……」

素身一斜,竟順勢倒臥下來。眨眨眸子,她迷蒙地瞅著那輪月兒。

動也不想動,蜷縮的慵懶姿態在月下輕瓖白光,船在江面上無依無靠地悠轉,她發現那月娘也跟著打起轉兒了。

「唔……」她又咧嘴,喝了酒的她變得挺愛笑的。

有些困,她合起眼。似睡未睡的,也計量不出過了多久,直到船身踫著了岸,才將她稍稍震醒過來。

撐著身子坐起,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白蘆,滿滿的一片,好美的一片,搖曳生浪的蘆花兒仿佛在向她招手。

她跟跟蹌蹌地爬起,跳下篷船時沒站穩,還結實地摔了一跤,所幸是濕潤的泥地和柔軟的蘆葦,她沒怎麼摔傷,可素衫下襬裂了一長口子,袖子和膝處弄髒了,連額頭也抹上一塊泥。

「呵呵……對了,忘了拿酒啦……」隨意往臉上抹了一把,她喘了口氣,腳步不穩地回過身。

這一瞧,她怔了怔,傻呼呼地杵在原地,迷蒙秀臉上的笑帶著濃濃憨氣。

那小小篷船不肯搭理她啦,竟又隨著水流漂開,蕩呀蕩地,緩緩隱入幽夜的江霧里。

「唉……」嘆氣是為了那壺酒,好像還剩半壺呢!

又是憨笑,她搖搖晃晃地走入長滿白蘆兒的坡岸,那些蘆花同她的腰一般高,隱隱約約,似漾著淒清氣味。

腳步陡地一顛,她再次跌跤,倒在軟軟的白蘆兒上。她翻過身躺成「大」字,仰望著,瞧見月娘還是挺重義氣地追隨著她,沒像那艘小篷船,帶著她的酒私逃去啦!

腦子昏沉,身子卻暖暖又輕飄飄的,她嚶嚀了幾聲,覺得壓在底下的蘆花好軟,軟得讓她可以好好睡上一覺。

這兒真好,沒有琴音,更沒有簫聲,這兒真好……

或須臾、或許久,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響起,來人似乎很急,那步伐凌亂又沉重,把她給吵了。

「唔……」她剛剛睜開眼眸,前方及人腰高的蘆葦恰被一雙大手用力撥開,男子偉岸身影陡現。

「落霞?!」

誰?

她身子忽地一顫,下一瞬,那高大身影已挨近過來,背著光的峻顏上,那對深瞳顯得特別炯明,正上上下下、仔細又迅速地端詳著她。

他雙掌像是極想踫觸她,卻不知該如何下手,那僵硬無比的神情從未有過,好看的下顎線條此時繃得死緊,讓人不由得懷疑,這天莫不是要塌下來了?

他喉結蠕了蠕,胸口起伏甚劇,硬是壓下激動的心緒。「哪里受傷了?告訴我。」該死的!她到底傷著哪里?

裴興武忽地扳正她的臉容,見她意識不清,渾身如此狼狽,心里燼管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仍沉聲又堅定地問了一遍︰「落霞,看著我,妳哪里傷著了?」

殷落霞愣瞅著那不該在這兒出現的男人,腦子里好幾個結沒能解開,定定地說不出話。

裴興武再也等不下,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頭往她後腦勺模索,沒尋到什麼腫塊後,那雙大手又移向她的四肢和軀干,毫不避諱地踫觸。

當他的手指按在她雙乳下端時,她心猛地一震,倒抽了口氣,這才清醒了幾分。

「我、我沒事,沒事……」稍退的酒意似又涌上,她雙頰出奇殷紅,掙扎地欲要坐起。

裴興武扶住她的腰,那藏在書生寬袍下的女性曲線柔軟卻過分縴細,他眉峰成巒,陰郁地盯著她紅得極不尋常的臉蛋。

「妳喝酒?」而且是烈酒。心中稍定,他終于嗅到濃烈的酒氣。

「我沒……」她下意識想否認,可教他雙目一瞪,話竟卡在喉頭吞吐不出。

這是怎麼了?

她就非得淪落到這地步,連要放縱一番、徹底墮落,都還得問過他的意思嗎?

咬咬唇,她難受地撇開臉。

下一瞬,她的下巴竟被穩穩扣住,再次扳回,她瞧見他瞳底亂竄的火焰。

「你……你、你……」心髒促跳。她該使勁兒拍掉他的手,冷傲地警告他自重,可是……可是……她為什麼有做錯事的感覺?

「為什麼單獨跑出來?這麼冷的天還來游江?妳連件保暖的披風也不帶嗎?!」連三問,問到最後一句,他語調陡揚,劍眉翻飛。

這不能怪他,他的怒氣師出有名、其來有自。

這兩日,他明顯感覺到她在躲他。

為了什麼?他不清楚。只推敲著是否那夜在小亭里,擊玉天真地詢問他的話,無意間教她听取,又惹得她心生不快了。

她向來心高氣傲、孤卓不群,但就算真惱恨他,也不該一聲交代也不給,獨自一個在寒夜里撐船游江。

晚膳時候沒見到她出現,一問之下才知她根本不在行會里,詢問大伙兒,也沒誰能把她的去向說出個所以然來,而馬廄里的馬匹一匹未少,眾人皆不知她究竟上哪兒去了?

到得後來,若不是有幾個碼頭工人上行會來告知,他等不著她返回,真會盲目地在武漢城里尋她蹤跡。

然而,就算知她只身游江,茫茫江面上卻全是方向。他按著碼頭工人所指的方位而去,費了番功夫仍遍尋不著。

夜更深沉,他左胸更為窒悶,一顆心高高吊起,七上八下的。再順流尋去,竟在甚濃的霧氣中差些撞上一艘無人掌控的小篷船。

見到那艘細長、低矮烏篷的小船,同碼頭工人們所描述的一模一樣時,他急得快發瘋,一輩子從未如此恐懼過,就怕她真不小心栽進江里。

他推測著她可能落水的地方,著急地循著小篷船漂來的方位前進,驟然間,見到這滿坡的銀白蘆花,記起她偏愛深秋白蘆兒。然後,終于在皎月下發現陷在蘆浪里的一團影兒。

他能不氣嗎?

在急得心髒幾要從口中跳出、肌筋繃得死緊之際,乍見到她渾身狼狽地躺在那兒,動也不動的,他的意志瀕臨瘋狂,就怕她真出了什麼意外。

結果鬧騰到最後,她根本安然無虞,只因一時興起,她把自己給灌醉了,才大大剌剌地平躺在這兒!

他能不氣嗎?能嗎?!

他修養還沒好到能位列仙班的境界!

殷落霞被他的氣勢震懾住了,唇嚅了嚅。「我、我有帶披風出來啊……」

「披風呢?」語調雖已控制,他雙目卻瞇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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