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慶有余 第19頁

年宗騰先將已咳得半暈的老翁送下地窖,緊接著,他合掌握住辛守余的腰,不由分說地將她抱下那方僅容一人進出的地洞。

「你快下來!」辛守余硬是站在洞口下的石階上等待,仰著被煙燻紅的小臉,直勾勾瞪著他。

「你快下來!」她嚷聲中夾帶好重的鼻音,又氣又急,听見木材燒得旺盛的嗶剝聲響,火舌已竄燒進來。

年宗騰抿唇不答,他蹲來,讓人以為他是要跨下石階,沒想到他卻推來一塊橫放在壁角的大石磨,打算將地窖口封起,不讓煙跑入。

「不要!」辛守余猛然意會,大步跨到石階上層,洞就要封住,她嚇得探出雙臂,牢牢勾住年宗騰伏低的頸項,「騰哥!騰哥!」

「快放開,妳手想被壓斷嗎?」年宗騰大驚,被她和淚的叫喚扯得心一陣疼。這地窖只能由外封住,他若跟著下去,待會兒四周騰燒起來,他們沒被燒死也會先被嗆死。

「你把我壓斷好了!」她哭著,手不放就是不放,怕他要強拉她放下,頭頂更是奮力往僅余的洞口鑽,秀額和眉角擦過石磨邊緣,滲出血來。

「守余--」簡直就像拿刀刺他胸口。年宗騰炯目大瞠,心又燒又痛,全然無法多想。

推開石磨,他將她拉起。

她撲向他抱住,他順勢往後一躺,兩人滾倒在地上。

此際,屋頂上一團著火的干草飛墜而下,年宗騰長腿疾踹,終于將那塊大石磨踹到地窖正上方,完全地堵住。

他護住懷里的姑娘往旁邊較為安全的角落翻滾,她就伏在他身上,鵝蛋臉髒了,發絲亂了,但眉眼有情,情絲成網,好近、好近地瞅著他,無形地將他團團圍困。

「妳妳妳……該死!」後頭的詛咒,他是在罵自個兒、罵這整個局勢。

他抱她出來,心又悔了。

他應該抱起她後,直接將她丟進地窖里,再迅速將石磨子推上,而非讓她一塊兒身陷險境。

辛守余卻笑了,又哭又笑,把臉兒整個埋進他頸窩,喃喃道︰

「若為你死,我心里也歡喜。」

第八章

轟隆--

漫天的飛火,嗆鼻的氣味,濃灼白煙燻痛雙眼,驚人熱流在周遭亂竄,像誓死要烤干身體里的每一滴汗水與血液,很痛苦,很難受,肌膚幾要龜裂開來,但她不怕……她不怕……

只要能抱緊他,不分離,她不怕……

轟隆--

陡然間,她由那個火紅狂燒的夢境醒覺,胸脯不住地起伏,她急促地輕喘著,每一口空氣都如此珍貴。

雙眸瞪得圓大,好半晌,辛守余似乎還不太清楚現在何處,夢境延伸而出,她膚上彷佛還留著高熱,直到落霞男裝打扮的清雅姿態映進她怔愣的眸里,一方軟帕輕觸她薄汗滿泛的額,才真拉了她一把,將她觸動。

耳畔,那沉柔嗓音響起--

「出汗好,多出些汗,身子里的髒東西就跟著排出,精神也會好些。」

「……屋頂塌下來了,落霞……屋頂塌下來,到處都是火……」那是她暈厥之前,最後一幕的記憶。

落霞微笑,「沒事了,屋頂雖然塌了,可騰哥抱著妳躍出來,現下咱們行會的屋頂堅實得很,沒那麼容易塌壞的。」

聞言,辛守余神智倏地收攏,記起那男人密實的懷抱。

「騰哥--」她喚出,隨即欲要坐起,腦中卻是一陣暈眩,雙肩立時便被落霞壓住,將她重新推回榻上安躺。

「躺平了,別妄動。騰哥福大命大,好得很,只有幾處灼傷,已好生處理過了,倒是妳,不僅嗆傷了,連額邊和眉角也擦出好幾道紅痕來。」落霞皺起眉,覺得她鵝蛋臉上那些傷,雖已上過透凝的消腫藥膏,可怎麼看就怎麼礙眼。

待腦中不適稍緩,辛守余掀唇問︰「那其它人呢?我杜伯伯和倚安,還有那個受到牽連的老伯伯,他們全安好嗎?」

落霞點點頭,幫她收攏著散發。

「倚安喝了寧神茶,已經睡下,那位杜神醫的三合院被燒得精光,如今也搬進行會里了,至于那位老伯也讓人送回家里安養,騰哥還送給人家一輛馬車和一筆銀兩。其實,騰哥抱妳躍出的同時,永昌和騰哥的一位江湖朋友已一塊領人趕至,我听永昌說,因火勢綿延過大,大伙兒從外頭水塘那兒接水過來,僅針對地窖所在的那個屋子滅火,降低熱度後,騰哥和其它人便沖進去救人了。」

略頓,她為辛守余蓋妥被子,又道︰「永昌是因為發覺倚安不見了,忙教底下人分散搜尋,這才一路追到那兒去,至于騰哥的那位江湖友人,瞧起來有些兒邪門,我也不太清楚對方底細……此時,他們幾個說不準還待在騰哥房里說話。」

辛守余怔怔听著,忽地道︰「我想過去瞧瞧騰哥。」

那著火的屋頂整個塌落,她竟無丁點燒傷,那他呢?

落霞口中的「只有幾處灼傷」,到底有幾處?又到底灼傷到什麼程度?

包何況,他還冒著高溫、高熱,跑回去救杜伯伯他們出來。

落霞聞言挑眉,嘴唇微勾,「妳要過去瞧他也行,先把安大娘煮的什錦粥喝下,再把我熬的藥湯喝完,妳要有力氣下榻,上哪兒都行。」她目中一貫靜然,嘴角卻拉得更高,瞧起來也有些兒邪門,「屆時,就算妳想爬下床榻,往騰哥房里去,在里邊窩個一整夜,我也沒能反對。」

呃……說什麼呀?這、這這這姑娘心腸真壞啊……辛守余欲辯無從辯,臉容已紅透。

已二更天左右,落霞回去休息了,此時房中寧靜。

桌上的小油燈尚未熄滅,辛守余收回直視床頂的視線,從榻上坐起。

藥湯的苦味尚在舌尖盤桓,她舌忝了舌忝唇,跟著將秀足套進鞋里,來到桌邊,倒了杯茶飲下,將口中的藥味沖淨。

深吸了口氣,秋末冬初的夜,空氣涼寒,她輕輕一顫,心口卻翻滾著前所未有的灼漿。

下意識,她蓮足往門口走去,跨出門外,循著行會的後院回廊輕緩而去,今晚的圓月當空皓潔,月光溫潤地照著她的單薄身,隱隱柔撫。

走近位在天井另一端的廂房,紙窗仍透出淡淡鵝黃光線,越靠近門邊,里頭交談聲越是清晰。

她咬咬唇,秀眉微擰,心想著︰都這麼晚了,里邊的人仍在談事嗎?今日也算受了不少折騰,就算他身強體壯,多少也該靜神休息了。

怔忡間,面前的門忽然由里邊打開。

辛守余眼眸抬起,心不禁一凜。

身前的男子一身勁黑,五官如刀鑿般凌厲冷峻,特別是那對黑眸,無情陰冷,正直勾勾地瞪住她。

不太爭氣地倒退了一步,她眼中戒備頓起,瞬時間,腦中思緒銳閃,還以為對方是潛入行會的殺手。

粉臉一白,她連忙側身往廂房里瞧去,恰好對上年宗騰伸長脖子瞧向外頭的黝臉。

「媽的你這家伙,別老擺著那張死臉,你嚇著她了。」邊罵著,魁梧身軀已由榻上掀被坐起。

那冷臉男依舊面無表情,舉步跨出門坎,陡然一躍,踩在回廊欄桿上借力使力。

他身軀斜沖,飛上屋瓦,黑色披風在月下張揚,宛若玄翼,眨眼間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賣弄……」年宗騰嘀咕了聲,視線收回,便見那姑娘立在門邊,若有所思地瞅著他。

糟糟糟!這姑娘不躺在自個兒房里休息,還來這麼瞧他?

慘慘慘!他心音八成要開始胡跳亂竄,氣息要跟著不順暢,腦子又要一片空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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