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瀛浪人。
來者不善!年永勁見那蒙面裝扮和長刀,目光陡沉,又見眾多視線鎖向他腋下的鳳祥蘭,兩側有人甩動珠索伺機而動,這中間原委他尚未猜透,卻知這陣仗瞧來是要將誰活捉。
「永勁……」鳳祥蘭緊抓著他的長衫,說不害怕是假的,她咽了咽唾沫,瞬也不瞬地瞪著這群不速之客。
「到屋里找地方躲好,不管發生何事,別出來。」他厲聲道,袖風一掃,將她小小身軀送進門中。
「永勁?!」他推送的氣勁教她倒退了幾步,整個人跌進一張墊著軟墊的太師椅,她緊抓扶手穩住身子,卻見兩扇門砰地一響,再次緊閉。
他就擋在門前,高大身形淡淡地映在門紙上。
苞著,不只他一個影子,好幾道黑影竄了過來,夾帶著听不懂的倭話,叫囂著、吆喝著,人多勢眾地圍攻年永勁。
鳳祥蘭已急得六神無主。
她手無縛雞之力,根本幫不上忙,貿然沖出去,只會成了年永勁的負擔。三伯伯和幾位長輩今日全不在年家大宅里,這些蒙面客根本是瞧準了這點,才敢上「年家太極」來放肆吧?
陡然間,她听見年永勁發出一聲渾厚嘯音,那是用來召喚年家子弟的。
她喘著氣,心微定,這才記起他要她尋個地方將自己藏好。可她要藏在哪兒呢?眼見五、六條刀影揮向他,她心髒提到喉頭,怎放得下他?!
倏地,刀影劃過,年永勁避開兩面夾擊,以內勁震開四人,左肩卻不及放沉,他挨了一劃,鮮血濺在門紙上。
「啊--」鳳祥蘭反射性地驚呼,壓根兒忘記要找地方躲藏,她正欲沖上前瞧個清楚,屋頂磅一響,一名蒙面人落在她面前,迅雷不及掩耳地扣住她的肩。
「放開我!放開、放開--」她又被人挾在腋下,驚得她拳打腳踢,一想到年永勁,心里更是焦慮。
突然砰地大響,兩扇門被人由外頭踢翻,年永勁听到屋里的動靜,連忙沖了進來,半邊灰衫已被血染紅了一大片。
「放下她!」說話的同時,他招式已出,一招「玉女穿梭」直取對方門面,去勢之狠,直要取對方僅露出來的一對眼。
那蒙面人一驚,連連退步,逼不得已只得放棄到手的小泵娘,出招自保。
鳳祥蘭被拋向一邊,後腦勺撞上牆,顧不得疼痛,她連忙爬起。
此時,年永春、年永瀾和大宅里的年家好手已紛紛趕至,在廊檐下和庭中與那群蒙面人斗將起來。
她貼牆而立,喘著氣,慘白著臉,又調回眸來瞧向里邊緊護著她的年永勁,幾要掉出眼淚。
此一時際,年永勁與那名使雙長刀的蒙面人斗得正凶,破損的屋頂上又飛下兩名東瀛浪人,形成三方圍攻之勢。
他們用倭話迅速交談,兩個纏住年永勁,一個奔向鳳祥蘭。
年永勁盡避左肩劇痛,卻仍暴喊一聲,振臂擲去一張厚重椅凳,打中那人背心,阻止他挾持鳳祥蘭,如此一頓,他半跪下來,背心亦有了空隙,身後兩道刀影高揚,眨眼間便要落下--
「永勁小心--」
女兒家的驚喊響亮亮地扯痛了年永勁。
循聲抬首,那縴細的身影從一旁朝著他沖來,他震驚于她的舉動,喉頭彷佛被掐緊了。多年後,他一直記得那小泵娘當時的眼神,是焦急的、真切的,而且奮不顧身。
她整個人撲向他的背,那兩名東瀛浪人嚇了一大跳,硬將刀鋒走偏,險險劃過她頰邊和腰側。
其中一名東瀛浪人怒氣高張,長腳一踢,竟將她小小身子踹飛,她的後腦勺再次撞向牆,跟著像破布女圭女圭般掉落地面,動也沒動。
祥蘭……
祥蘭?!
「啊--」年永勁難以控制地怒吼,猶半跪著,五指已抄起地上一柄長刀回身大揮,那兩名東瀛浪人登時肚破腸流。
然後,多年以後,同樣的,他也一直記得自己此刻的心情,是焦急的、真切的,而且是恨不得代她受過的……
在多年以後,他終能明白。
第三章存心計量忖無痕
我不會永遠待在這兒……
我哪兒都能去……我要去看山、看海,走踏江湖……總有那麼一天,走得比誰都遠……
我不陪妳玩扮家家酒……姑娘長大了自然得嫁人,怎可能讓妳跟在身邊……
別跟我提什麼世代交好,年家是年家,鳳家是鳳家……永瀾會傷成這樣,全是妳鳳家的錯……
我真討厭妳那對眼……
我真討厭妳那對眼……
「不要討厭我……永勁……」浮沉的意識帶著鳳祥蘭飄飄蕩蕩,頭好重、好痛,黑暗中,那張男性面容逼得好近,冷厲嚴肅。她不害怕的,甚至想沖著他笑,但唇還沒來得及勾勒,他丟出來的話回蕩在耳邊,惹得她傷心難受。
「你們瞧,快來瞧,祥蘭兒醒啦,她方才喃著什麼呢。」香榻邊,一名與鳳祥蘭年齡相仿的勁裝小泵娘俯視著她,仔細傾听著斷斷續續的囈語,又忙著對房里的眾人道︰「永勁?祥蘭兒在喚著永勁,唉唉唉,肯定是被永勁血流滿身的模樣嚇著了,唉唉唉……可憐的祥蘭兒。」
臨窗的一張躺椅上,年永勁端坐著,左?肩然包扎好,但染血的灰衫尚未換了。
听見那模糊的囈語,他心髒驀地一緊,目光難以自制地掃向床榻,可惜因為角度的關系,他沒法瞧見躺在榻上的小泵娘。
三個時辰前的那場激斗,年永勁以一聲長嘯喚來宅中好手。
年輕一輩的年家子弟對敵經驗雖然不多,能力亦不容小覷,再加上宅里的僕役有幾名在太極上已下了許多年工夫,紛紛趕來助陣,形成三、四人合斗一敵,局勢迅速控制下來。
待年宗遠听聞消息率眾趕回,東瀛浪人死的死、撤的撤,受了傷、沒法全身而退的幾個當場服毒自盡,年家大宅的後院被搗得一片凌亂,幸得無人喪生在東瀛長刀之下,而受傷最重的,首推鳳祥蘭和年永勁。
女兒家的香閨里擠進不少人,年宗遠夫婦和族里的長輩因擔心鳳祥蘭,已來了一段時候。
此刻,听那挨在床榻邊的小泵娘喳呼不停,年宗遠站起身,不禁道︰「詠貞,還不退開,快讓妳四爺爺瞧瞧祥蘭兒。」
「喔。」年詠貞讓出了一個大位子。
這時,不僅年家精通醫術的年四爺爺移向床邊,連年宗遠夫婦、年永春、年永澤、年永瀾,以及年家幾位大小泵娘全靠攏過來,盯著年四爺爺為鳳祥蘭把脈。
「嗯……唔……」小頭顱在軟枕上轉動,鳳祥蘭迷迷糊糊睜開眼眸,只覺得好些黑影在晃動,層層疊疊的,頭好漲,有點兒想吐。
「祥蘭兒,妳听見咱兒說話嗎?」
那聲音蒼勁,帶著可親味道,她知道那是誰,唇瓣一軟,便沖著那影子微笑--
「四爺爺……四、四爺爺……」
年四爺爺笑道︰「是呀,是妳四爺爺,還有好些人全來瞧妳啦。」得到平穩的脈象,他撤回指,又以手背探了探她的額溫,隨即滿意地頡首。
「妳後腦勺受了撞擊,暈厥過去,不過現下沒事了,醒了便好,待會兒四爺爺讓人送藥過來,妳一向乖巧,可別讓人盯著妳喝藥啊。」
「唔……」教年四爺爺這麼一提,鳳祥蘭終于記起前因後果……那些可怕的蒙面人……亮晃晃的長刀……濺在門紙上的鮮血……為了護住她,透支了體力、半跪在地的年永勁……不、不--
別跟我提什麼世代交好,年家是年家,鳳家是鳳家……永瀾會傷成這樣,全是妳鳳家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