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潮漫漫 第4頁

那十四、五歲的小少年有些蒼白,五官是好看的,但十數條刀疤在臉上交錯縱橫,將該有的俊秀破壞殆盡。

听見鳳祥蘭招呼,年永瀾微微一笑,走過去站在她身畔。

「永勁,怎不過來?」他隨口問出。

立在門邊的高大身影仍舊不動如山,眉微沉,淡淡開口︰「我該走了。」

他是被古箏的妙音引來,明知會在永瀾院落里彈琴的姑娘就只有她一個,仍是循聲而至,然後雙臂抱胸倚在門邊,靜听她彈了一曲「且忘憂」。

不能否認,她的琴練得極好,小小年歲便通音律,那忘憂調由她奏彈,有種飄然天地間的瀟灑,幾乎讓他忘記自己是厭惡她的……幾乎。

見年永勁旋身欲走,鳳祥蘭心下好生失望,掀唇想喚住他,一時間卻找不到好理由。

此時,一襲素衫踏進拱門,來人聲嗓清朗,笑意甚濃地道︰「難得呀,原來永勁也來听祥蘭兒彈琴嗎?」

年永勁離去的步伐一頓,望了眼對方,尚未言語,鳳祥蘭已歡愉地喚出--

「永春,你也來啦?快來瞧,是去年的雲鵲飛回來了,這表示天氣變暖了,是春天時候。」

從容地越過廊前小庭,年永春很捧場地迎將過去,循著鳳祥蘭的眸光仰首,果然瞧見在檐下活潑輕躍的美麗鵲鳥。

「祥蘭兒,是雲鵲唱的歌好听,還是妳的箏音美妙?」他帶趣地問。

鳳祥蘭菱唇勾勃,流露出幾分俏皮味。「永春,是你的太極劍練得好,還是永勁的內家綿勁較強?」

听聞話中牽扯到自己,年永勁抿著唇,目光自然而然掃向鳳祥蘭,恰與她那對水漾明眸接個正著。

年永春逗著她,「妳以為呢?」

她輕唔了聲,柳眉微挑。「我以為……是永瀾的太極拳最為漂亮。他的基礎寶夫扎得實穩,往後再練太極劍,定要遠勝于你,而綿綿內勁日積月累,總能迎頭趕上你和永勁。」

在「年家太極」第十九代「永」字輩的子弟中,就屬年永勁最年長,年永春排第二,兩人相差不到半歲,在太極修習上,皆是年家新一輩中的耀眼人物。

听得她如此分析,年永春怔了怔,隨即朗笑--

「好啊,原來永瀾有這許多好處,真個長江後浪推前浪,我和永勁不成了。」素袖拍了拍一旁的年永瀾,後者殘容略顯靦腆。

那笑音離他約莫五步之距,年永勁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三個。

透暖的清光迤邐在廊下、在木柱和雕欄邊、在那小泵娘探出窗的雪白女敕臉上。

她笑得開心,眼眸靈動秀麗。

驀地,年永勁也說不出是何原因,郁悶心緒再次翻飛,就覺自己對他們而言,是個突兀至極的角色。

收回視線,他轉身便走。

「永勁,去哪兒呀?」年永春忽地喚住他。

他頭也不回地道︰「有正事要忙。」意思便是說--他沒空暇陪他們在這兒「不務正業」。

年永春挑眉。「忙啥兒呀?今日杜家武館的杜老英雄金盆洗手,正式封刀退出江湖,回開封養老,我阿爹相幾位叔公、叔伯帶著賀禮過門拜會,大宅里平靜得很,哪來正事好忙?永勁?喂--永勁……」

未有響應,年永勁徑自跨出檐廊,灰衫身影轉出院落拱門。

「唉,怎麼越來越像根木頭?」年永春搖頭苦笑。

「啊,我也得回房啦。」鳳祥蘭忽地抱起自個兒的箏琴,步伐盈盈地奔出。

年永春一愣。「妳回房做啥?」

「先生教的一篇文章,我還沒默完呢。」

年永春又是嘆氣。「我才剛來,怎麼就全走了?」

她回眸輕笑。「還有永瀾相陪呢。要不,明日你再來,我彈新曲給你們听。」說著,小小女敕影兒已跨過廊下小庭,消失在拱門後。

年永勁知道,那小泵娘在身後追著。

因著一股連自己也不明白的惡意,他步伐未停,甚至邁得更大,本欲往練功房去,半途卻是一轉,正打算躍過一排石牆,到大宅後的守清湖畔透口氣,後頭卻在此時傳來嬌呼,跟著是木材碎裂之聲。

「唔……好痛……」鳳祥蘭撲跌在庭中的石板地上,抱在懷里的十六弦箏飛了出去,先是砸在一塊造景用的大石上,跟著又摔在地面,琴身登時裂開兩條長縫,細弦迸彈。

可惜了一張好琴哪。

她手痛、膝蓋也疼呵,若他再不頓下腳步,那他……他就是可惡!

忽地,一雙素面紫靴出現在她眼前,鳳祥蘭方寸一軟,幾要嘆出聲來。

她仍維持著趴在石板地上的姿勢,緩緩仰起小臉,略帶鼻音地喃著︰「永勁……我、我跌了一跤。」

「我瞧見了。」他聲微沉,雙眉壓得好低,似乎對她跌了一跤有些生氣,卻不知足氣她拖住了他,抑或是氣她沒留心步伐。

「好痛……」她細致的眉擰了起來。

年永勁大手提住她的衣領,輕易地將她挾到一旁的小亭里,讓她在石桌上落坐,縫著彩纓的繡鞋踏在石凳上。

如此高度,她的頭頂恰及他的頸部。

「哪里痛?」他問得有些粗魯,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粗糙指月復抬起她的下顎,對著那雪潤凝膚上的一道擦痕,糾結了眉間。

鳳祥蘭揉著小手和膝頭,瞥向亭外那張「壯烈犧牲」的古箏,好心疼地嘆息︰「怎麼辦?琴給摔壞了。那是永春特意托江南一帶的制琴師傅做的,一張要好多銀兩,我……我卻把它摔壞了……」說著、說著,眼眶驀地泛紅,也不顧傷口疼痛,便想躍下石桌去拾回那張破琴。

「給我待著。」他厲眼一瞪,大掌握住她腰間,將她倒推回去。

「可是琴……說不準能修的。」即便修復,也彈不出如先前清澄的音色,那一擲她可使了全力,琴身一旦出現裂痕,便如廢物。

「到底哪里痛?」他突地又問,發覺她的腰身好小。

「啊?」鳳祥蘭怔了怔,腰間感受到他的力道,不知怎地,芙頰竟隨著略快的心音浮出一抹秀色,沒來由地口干舌燥--

「我、我撞到膝蓋了,還有……還有手心剛才撐著地,也有點兒疼……」

他臉色著實難看,不由分說地拉起她的柔荑察看了會兒,接著竟欲撩高她的裙襬。

「永勁?!」她心猛地一跳。

女兒家到底細膩了些,盡避她身子尚未完全成長,可心思上,早已意識到男女有別。

他沒睬她,也未多想,已一把扣著她的小腿肚,將裙襬撩高至膝。

見她兩處粉膝微微紅腫,皆起了瘀青,他抬起銳目瞪住她,彷佛一切全是她的錯,語氣著惱--

「永春想听琴,妳彈給他听好了,沒事追在我身後做什麼?」

他也知她追得辛苦嗎?既是如此,為何不肯稍停片刻?鳳祥蘭忙著臉紅心促,又忙著惱他、怨他,小腿輕踢了踢,吶吶地道--

「你……你先放開啦。」繡鞋上的彩纓跟著晃動。

一瞬間,年永勁也意識到了什麼,教那滑如凝脂的膚觸燙著掌心似的,他倏地撤手,就見她忙將裙襬拉下,雪顏難掩輕紅。

老天!他思緒竟走偏了,淨想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他足足長她八歲,他已及弱冠,她尚是個女乃娃般的小泵娘……莫不是瘋了,竟覺她眉眼有情,漫漫如潮?

暗咒一聲,他使勁甩開那荒謬的念頭,沉聲道︰「在這兒等著,我讓永澤過來幫妳瞧瞧。」

年永澤雖是十八少年,五歲起便跟在「年家太極」里精通醫術的年四爺爺身邊習醫,頗有青出于藍的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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