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潮漫漫 第3頁

他們不帶他走,無所謂,他已能自立。

「那掌門之位,誰希罕誰當去,我沒瞧在眼里。」他雙瞳神俊,竄著火苗。「我不會永遠待在這里。」

鳳祥蘭心中一震,吶吶地問︰「……你不待在這兒,要往哪里去呢?」

「我哪里都能去。」他口氣粗粗魯魯的,「我要去看山、看海,走踏江湖。」

「可是……可是你不是已經在『走踏江湖』了嗎?」稚氣未月兌的女敕臉淨是不解。「三伯伯常把你和永春帶在身邊,不是往兩湖拜會某些極有威望的人士,便是北上京城辦事,去年春,你還隨著三伯伯到山東見識了所謂的武林大會,你已經在『走踏江湖』了,不是嗎?」

他冷哼一聲。「那不一樣。我要獨自闖蕩,不靠『年家太極』的名號,總有那麼一天,走得比誰都遠。」

鳳祥蘭瞬也不瞬地凝眸。

胸中蕩漾的情愫,她尚不能解,卻是眩惑于他此刻的神情,感受了他壓抑在體內的騷動。

半晌,她忽地問︰「永勁,你是要去尋你的爹和娘嗎?」

他濃眉糾結。「尋他們做什麼?我走我自個兒的路。這樣的爹娘,有等于沒有。」

「不是的,永勁,不是這樣子的……」她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系在兩團發髻上的緞帶亦跟著擺晃……

「你爹娘到好遠的地方去,留你一個在這兒,可他們還是會回來瞧你的,見你長成大人,功夫和學問也越來越好,他們便安心了,我想……你終究勝過我的,你還有爹爹和阿娘把你放在心上,我打小就沒見過爹娘,想夢見他們,卻總想象不出他們該有的模樣……」

聞言,原帶著嘲諷的唇驀地拉成一線,他不出聲,黝深瞳底忽明忽滅,靜瞪住她,那眼神凌厲得嚇人,似要將她看穿。

沉靜了會兒,女兒家的柔聲難掩委屈地問︰「永勁……你、你生氣了是不?」鳳祥蘭有些受傷地眨眼,霧光迅速在眸底集結,怯生生又問︰「你怎地不開心?是我惹得你心里不暢快嗎?你、你……我明白了,你總是討厭我的……」

他峻目一瞇,粗魯地丟出話︰「我沒有。」

有。

他明明討厭她,尤其是那對眸子,但此時此刻,卻不懂自己為何要否認,彷佛不如此為之,見那張嬌蘭般的臉容一片傷心,他更是厭煩。

「可你對我好凶,總一臉不耐煩。」

他深吸了口氣,再次申明︰「我沒有。」

「真的?」她吸吸鼻子。

「當然。」

忽地,鳳祥蘭破涕為笑,雙頰輕紅。「謝謝你,永勁。」

「謝我干嘛?」莫名其妙,見她小臉一笑,他竟也……松了口氣?

「你不討厭我,我心里很是歡喜,高興得要飛上天啦,當然謝你。」

年永勁輕哼了聲,臉色仍舊沉凝著。

她方才一席話尚在他胸臆間蕩漾,一圈圈無形的漣漪全是她軟軟透出的惆悵。

倏地,他雙掌緊握成拳,將那古怪感覺一掃而開,思忖著,她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畢竟是個小女娃兒罷了,哪里懂得什麼叫惆然悵惘?

無父無母又如何?

寄人籬下又如何?

憐惜她的年家人已經夠多了,毋需再添他一個。

鳳祥蘭抓著漂亮的翠袖擦掉眸中輕霧,巧鼻有些泛紅,她下意識皺了皺鼻尖,唇邊漾出靦?的彎弧。

「永勁……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他眉一挑,卻不言語,等待她主動說明。

她指了指上方,眸中帶著期盼。「你幫我找那窩雲鵲可好?這時節的雨一陣強過一陣,又是打雷閃電的,咱們把鳥窩移到安全一點的地方,你說好不?」

「既是把窩築在松樹上,自然得承受風雨。」他冷冷地道。

「那……咱們把那窩雲鵲移到永瀾房外的檐下,可好?這些日子,永瀾總躺在床榻上休養,我若沒能過去陪他說話解悶,也有鳥兒唱歌給他听,吱吱喳喳的,听起來好熱鬧,我想,永瀾會開心的……永勁,可以嗎?」她問得更軟。

提到年永瀾的狀況,他臉色沉了沉,沉默片刻才開口……

「永瀾會傷成這個模樣,全是妳鳳家的錯。」

「啊?」

輕風拂過,將凝聚在松針上的雨珠亂打一陣,豆大的水露答答答地,轉眼間滲落在兩人的發頂、衣衫。

鳳祥蘭微仰的小臉沾著好幾滴雨珠,也不拭去,乍見之下,彷佛傷心落淚一般。

她靜凝著他,偏咬著軟唇不言不語,好似正費力思索著他的指控。

年永勁雙眸細瞇。他討厭她此刻的神情。

煩啊……

他欺侮了她嗎?

做什麼露出那無辜模樣?

厭惡感再次填滿心胸,他暗暗吐出一股悶氣,沉聲道︰「我沒那閑工夫陪妳磨蹭。」雖然,上樹取蚌鳥巢對他而言輕而易舉,猶如反掌。

鳳祥蘭仍是無語,眉眼清麗,依然固執地仰望著他。

懊死的!

內心爆出一句詛咒,年永勁頭一甩,旋身便走,打算來個眼不見為淨。

她那楚楚可憐的神態留著對付年家的其它人吧,別浪費在他身上,他不吃這套。

她覺得委屈,想哭、想鬧,甚至想用那雙眼眸指責他的冷情,也全由著她去,他根本沒將她放在眼里。

行至拱門處,再過去便出了議事樓的院落,此一時際,他卻不知為何佇足回首。

這一瞥,見那縴瘦身影猶立在青松下,動也不動,孤零零的一個,風輕卷,似要將她挾走。

她也正回望著他,相隔著一段距離,卻還能分辨出那粉女敕小臉上的落寞憐態……

「該死!」他低聲詛咒,也不知在罵誰。

胸口悶得難受,峻唇又是一吐︰「該死!」

齒關繃緊,偏沒能將她瀟灑地拋諸腦後。

第二章無忌言語輕若夢

夏去秋來,開封城外的西北湖秋景最嬌,火紅的一片楓林,那勾得游人情愫勃發的麗色,在當季里為自己贏得不少詠嘆抒懷的詩句。

不多日,紅葉黯淡了,隨風離枝地飄蕩,先是落在發黃的草地上,跟著,又讓入冬的第一場雪花搶盡姿采……

隆冬盛雪,猶顯青松蒼勁,哪管景致如何更變,那聳立在「年家太極」議事樓外的松木依然傲然挺立,枝椏如傘狀開闢,松葉恆翠,無懼霜雪凌遲一般,以保護者的姿態擋在樓前。

原在松木上的那窩雲鵲已不見蹤影,雛鳥長大了、翅膀硬了,早在幾個月前飛身往南而去,但時節一暖,牠們便要回來的,卻不再築巢于松木上。青松雖好,到底比下不廊檐下安定--

因那冷傲少年郎最終敵不過小小泵娘的請求,心中盡避萬般不願,仍為她取下鳥巢,將雲鵲和一整窩嗷嗷待哺的雛鳥送到她指定的所在。

「你們听!」童音未月兌的嬌嗓揚起,那小泵娘一身女敕衫,撥彈的十根蔥指忽地按住琴弦,頓下箏聲,跟著像只粉蝶般翩然飛到窗邊。

她探出半個身子,抬起鵝蛋臉,瞬時,眉彎眼也彎,笑渦輕輕。

「永勁,你瞧,是雲鵲,雲鵲飛回來啦,牠們唱著歌呢,你听見沒?」

倚在門邊的年永勁微乎其微地挑眉。

他沒想去瞧,可耳邊已听見那瞅啾鳥鳴。雲鵲帶來春信消息,也致他的思緒一下子晃到去年夏的那一日,她立在青松下,無言且無辜地瞅著他……

厭煩--

氣悶--

他暗自吞吐氣息,每每思及她當時的模樣,胸中便覺一陣郁悶。

他反應向來冷淡,鳳祥蘭早也習慣,徑自眉開眼笑,朝著坐在左後方的一名小少年招手。

「永瀾,快來瞧呵,是去年夏季永勁從議事樓那--移過來的雲鵲,牠們從南方回來啦,還知道自個兒的窩在這里,你瞧,牠們長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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