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迎曦覺得迷惑了,也覺得狼狽了。
她沒忘,他還有一個名叫「巧瑄」又或者是「巧萱」的女孩,他所展現出來的溫柔,讓人輕易便可探知,那女孩在他心目中佔有多麼重要的分量……她記得清清楚楚,不曾忘懷,而這刻思及,心卻疼痛了起來。
魏鴻宇不曉得她腦中在轉些什麼,他的心同樣紊亂,找不到出處宣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沉得難看,
魏駿杰明顯感受到兩人之間無形的波濤,要出口的話梗在喉嚨,但是一看到許迎曦手里的兩袋東西,就什麼也顧不得了,直接穿著室內拖鞋,幾個大步沖出家門。
「小曦、小曦!你真的請伯母做了我最愛吃的鹵味啊?!哇——你對我真是太好了,能認識伯母和你,簡直是本人三生有幸、四世積德、五世修佛……是不是很重?快、快,我來提,交給我就對了。」他擠進她和大哥之間,自動自發想接過她手中的袋子,嘴巴還停不了——
「哎呀,讓你們破費實在不好意思,雖然你和我大哥很熟、很有交情,可親兄弟都要明算帳了,我等一下還是把這些食材的錢算給你比較好,這樣我下次才有得吃咩。」
魏鴻宇眉頭又皺起,正動著腦筋想厘清弟弟的話意時,卻見她忽然將兩大袋鹵味重重地丟進魏駿杰懷中。
在這個男人面前,許迎曦發覺自己再也沒辦法假裝——假裝這一切依然未變!
她的理智贏不了感性,明知有著另一名女孩的存在,情感還是背離了她,無聲無息地向他潛游而去。
這讓她再也沒辦法繼續留在原地。
她忍住心里那份酸楚,轉身按下電梯按鈕,仍停在十樓的電梯立即開啟,她想也沒想便跨了進去——她想走,走得遠遠的,感情亂了,她至少還能逃,強迫自己從他身邊走開。
「小曦?!」魏駿杰率先反應過來。「你還沒進我家坐坐耶,喂、喂——」
她垂著頭按下一樓,跟著又猛按CLOSE鍵,眼看電梯門就要關上——
「大哥,你和小曦在鬧別扭嗎?你女朋友要跑了啦,你還不快追?!」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他的……女朋友?!
魏鴻宇腦中陡然出現光亮,刷地疾閃而過,撥開了渾沌。
「等一下!」他大叫,頎長的身軀硬是擠進電梯門內。
許迎曦錯愕地望著他,此時門已關起,電梯徐徐下降,她和他獨處在密閉而狹小的空間內,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加倍敏感。
「……你想干什麼?」她虛弱地問,被他逼進角落,他峻眸里的光芒,讓她雙腿沒來由的發軟。
魏鴻宇抿唇不語,只是沉靜又別具意味地盯緊女圭女圭臉上細微的神情轉變,跟著,電梯不到一樓了,似乎早料到她會拔腿就跑,在門打開的剎那間,他大手迅雷不及掩耳地扣住她的細腕。
「我要回家了,你放開啦……你、你又想拖著我去哪里?!我要走了,我不去、我不去……」
他不听她的任何抗議,直拖著她走向一樓大廳的側門。
側門外,是一座小小的公設花園,今天不是休假日,大樓里的住戶上學的上學、上班的上班,老人家們另有社區公園可供散步、集會,所以這個時候,小花園里沒見到什麼人。
她不明白他干嘛那麼愛要酷,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委屈,好像自從在他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之後,想要對他再度武裝起自己,就變得好困難、好困難了。
魏鴻宇一直拉著她來到花園中的小亭子,然後才止步,手依然沒放開她,低沉地問︰「我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講話拐彎抹角的,她怎麼知道他誤會了什麼?她臉垂了下來,不到一秒,下巴便被他攫住,半強迫地抬起她的臉龐。
望見她帶淚的女圭女圭臉,他一怔,語氣煩躁,「你沒事哭什麼?」
「誰說沒事就不能哭?我、我喜歡保持眼楮濕潤不行嗎?」丟臉!她暗罵自己,抬起沒被他鉗制住的左手擦掉頰上濕意,好像跟自己的小臉有仇似的,擦得特別的用力。
很糟呵……她其實不想這麼凶、這麼不淑女的,都是他擺酷,害她有樣學樣。
驀然間,酸澀充斥著胸懷,她想,他的「巧瑄」或「巧萱」一定很淑女,絕不會像她這樣凶巴巴的。嗚……
「不要哭了。」他眯起雙目。
「現在不是在辦公室,也不是在飛機上,你不要用這種命令的口氣跟我說話!」她輕嚷著,開始扭動手腕,試圖掙開他的掌握。
對于她賭氣似的口吻,魏鴻宇僅挑了挑眉,隨即從口袋中掏出手帕,這是他第二次替她擦眼淚了。
她紅著臉,想側頭避開,可終究還是沒有動作,然後,听見他微啞的聲音淡揚——
「我正東京羽田待了快十天,今天才回來,一下飛機就跑到分公司處理一些事務,打電話給阿杰,他剛好休假,我就順便繞過來看看——」
「你跟我說……說這些干什麼?」她狐疑地問,心髒咚咚地像擊鼓般。
他抿抿峻唇,收回手帕,削瘦有型的頰邊竟隱約浮出紅暈。
「我之前本來想打電話給你,問問你手背上的傷好了沒——」
「我明天就要回去繼續機上實習了。」她應該讓他好好地、慢慢地說,卻一直打斷他的話,心里緊張得不得了。
他點點頭。「我知道。」
不在台灣的這些天,他仍和台北分公司以及機場辦公室保持聯系,再加上從阿杰那邊得到的消息,她的狀況都在他的掌握中,只是他沒料到,她和阿杰會在短時間內走得那麼近。
這讓他心里又酸又澀的,挺不是滋味。
兩人都沉默了,他的手還不放開她,遠遠看去,真像一對正在鬧情緒的情侶。
許迎曦眨動眼睫,視線在他胸前停留,盯著那條印滿跳躍海豚的領帶,松垮垮地掛在他頸上,仿佛之前繃得太久、太緊、太累,如今,在她面前展現出最真實的一面。
眸光慢慢上移,在他線條剛毅韻下顎停了幾秒,然後看著他的唇、他挺直的鼻梁,最後與他凝視。
深吸了口氣,她努力保持平靜——
「我母親的事……我、我很謝謝你。還有你弟弟魏駿杰……他真的幫了不少忙,我也很感激他……如果沒其他事,你可不可以放開手,讓我走了?」
「你大哥還會去你們住的地方嗎?」他轉換話題,裝作沒听見她的要求。
許迎曦一愣,咬了咬軟唇,心中有些困惑了。從來,她要自己堅強,可對他……卻產生了特殊的依賴感。
「大哥他拿到錢之後就不見了,可是我怕他把錢花光之後,還是會找上門來……我跟媽媽提過搬家的事,她不肯。我想,大哥雖然很過分,媽媽還是沒辦法硬起心腸不理他……」輕嘆了一口氣,她眼瞳里刷上淡淡的悲哀。
「爸爸還沒去世時,多少能壓住大哥,可是後來爸爸老了、病了,大哥在外面和狐群狗黨鬼混,行為越來越過分,常喝醉酒回家就對著人拳打腳踢,要不到錢也會大發脾氣,他、他——」
「他打過你?」握住她細腕的大掌一緊,關懷與憤怒兩種感情,在他峻顏上交織。
搖了搖頭,她聲音微澀,「我家在台南,念高中和大學時,我都是住學校宿舍,他打不到我的,但媽媽沒有人可以保護,好幾回我想報警處理,媽媽總是狠不下心……直到去年,我自己打工存了一小筆錢,才租下現在住的小鮑寓,偷偷把媽媽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