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他為什麼要這樣看她?那眼中深沉的溫柔,會讓她失了分寸,然後沉迷下去的。
他輪廓微凝。「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你大哥會食髓知味,一而再、再而三地干擾你和你母親的生活。」
「我當然知道,我也在想辦法,或者……再搬一次家,搬得遠遠的。我會跟媽媽再談談,她會了解的。」
「搬家有用嗎?他不是已經知道你上班的地方了,—樣能透過公司找到你們。」
她秀眉擰起,一時間茫然無頭緒。現在只是表面上的平靜,大哥的事情不事先做防範的話,過去的惡夢遲早會再次上演。
望著那張一向明麗且充滿信心的女圭女圭臉,此時卻浮現憂悒的神情,魏鴻宇不禁心生前所未有的憐惜。
「我會保護媽媽。」她作了一個深呼吸,忽然用力地點頭,「我要保護媽媽,不讓她再受傷害。」
他終于放開她的手腕,唇角彎成深邃的弧度,淡然地說︰「我有一位律師好友,我會請他主動和你聯絡,他對這方面的法律問題很熟悉,一定可以幫你解決問題。」
許迎曦臉頰發燙,掀唇吶吶地說︰「我……呃,謝謝你,督導……」
他沒說話,下意識又模向胸前口袋,再次想起煙早抽完了,整個人不對勁地浮躁起來。
環顧了一下四周,這大樓的花園雖小,倒也五髒俱全,小亭子、小噴水池、健康活穴的石子步道、人工植草長得還不差,又有幾株玫瑰花和薔薇,秋的感覺不太明顯,但空氣是清新的,他用力地呼吸。
突然,他問︰「你覺得阿杰怎麼樣?」
他的問題讓許迎曦眉心輕皺,片刻才反應過來。
「他……嗯,人頂好,滿開朗的。」像個大頑童。而他,卻像一個嚴肅、讓人心安、讓人想依靠的一家之主,兄弟兩人的性情全然不同。
魏鴻宇沉吟了三秒鐘,靜靜地說︰「阿杰好像誤會了,他以為……你是我的女朋友,所以要我出來追你。」
「啊?!不會吧……」她瞪大眼。回想起剛才搭電梯時,隱約听見魏駿杰在喊些什麼,似乎真提到「女朋友」三個宇。
「至于我,好像也誤會了。」
「誤、誤會什麼?」
「我以為你和阿杰正在交往。」
「什麼?!」怎麼可能?這男人在想什麼啊?!
許迎曦雙頰鼓了起來,小手不自覺地握成拳頭,嚷著︰「我和他才見過兩次面,兩次都是他主動跑到我家來,媽媽她、她喜歡他,常煮東西給他吃,他就黏著、賴著,這些天還不斷打電話給媽媽,游說她開一家鹵味店,說他可以贊助資金。若真要說交情,我媽跟他還比較熟呢,你……你怎麼會以為我在和他交往?」最後一句聲調突然拔高,語調持續尖銳——
「還有,你去告訴魏駿杰,就說我……我、不、可、能、是、你、女、朋、友,叫他不要亂認人。」
他眉目一沉,下顎瞬間繃緊,陰郁地問︰「‘不可能’是什麼意思?」
男人為什麼這麼壞?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在愛情上,他難道沒有一點道德嗎?心里有了一個女孩,還想再找另一個?
「你心里清楚。」她眨眨眼,雙腮微癢,伸手去模,才知道眼淚已順著臉龐滑下。
「SHIT!我一點也不清楚!」他又罵髒話了,雙手煩躁地揮動,跟著叉在腰上,命令的語氣又跑了出來,「你最好給我乖乖解釋!」
許迎曦在心中嘆息,她和他的相處模式真的好怪異,一下子好,一下子糟;一會兒心里感激、感動,一會兒又想狠狠地踩他的腳板。
「不要哭。」他雙眉糾結,懊惱地瞪著她。
想裝成毫不在意,可是心會痛,她用手掌抹掉淚珠,強迫自己迎視他。
咽下喉頭的緊澀,她略帶鼻音地說︰「你早就有女朋友了,為什麼不告訴家人?你要是肯說,魏駿杰也不會誤以為我是你的女朋友、是你的‘巧瑄’!」
這下子,魏鴻宇真的傻住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他的平頭不生氣時已經根根豎立,現在更是站得直挺挺的,像會扎手似的。
她頭一甩,豁出去了。「我听見你和‘巧瑄’在講手機,就在東京羽田環航宿舍大樓前,你或許不記得,但我……那是我第一次見你這麼溫柔,說話這麼輕聲細語,笑聲又那麼好听,仿佛只要她開口,任何東西你都願意替她拿到……」她微喘,淚下流了,只是幽然地看著他,幽然地嘆氣。
「對不起,我很失態……我、我要走了。」
「別想!」他忽然一個箭步上前,再次握住她的手腕,近距離俯視那張女圭女圭臉,心像蕩在風雨飄搖的海面上的小船。
她在意他,是嗎?是嗎?
要不然,為什麼看起來這樣失意、這樣難過?
噢,老天……這份感情說來就來,進與退都同時折磨著兩人,但他容忍不了誤解,容忍不了彼此劃開距離,他可以選擇,讓兩人坦然地互相面對。
「跟我來。」
「啊?!你又要拖著人家去哪里啦?魏鴻宇——」生氣時,她會連名帶姓地喊人。
「帶你去見一個人。」見她不合作,他有力的手臂一揮一抓,干脆把她夾在身側,走進大樓里。
第八章
如同初次相見,一切重新開始,我期待著,你滿身陽光,朝這邊走來。
魏鴻宇拖著許迎曦進大樓,搭電梯直上十樓,然後猛按魏駿杰家的門鈴,在門打開的那一剎那,許迎曦終于見到了他的「巧瑄」。
「巧埴,有人想認識你。」魏鴻宇沖著來開門的女孩說話,將身旁發怔的人兒推進門內。
身後,鐵門喀啦地合上,許迎曦輕跳起來,終于回復神志,不過,眼楮仍瞬也不瞬地盯著那名叫巧瑄的女孩。
她跟自己一般高,略嫌縴瘦,五官長得很清秀,頭發齊耳而已,劉海還夾著兩根今年很流行的可愛小發夾,上頭閃著人工珠鑽。
「大哥……這個姊姊很漂亮呢……對了,你們要穿室內拖鞋才可以進客廳,這是二哥說的,他說他家的地板要很干淨才可以……你們等一下下喔,我拿給你們穿。」她跪在鞋櫃旁,抽出一雙新拖鞋放在許迎曦腳前,又把魏鴻宇剛才穿的拖鞋推到他面前。「快穿。」
然後,她略微吃力地站起來,好奇地望著陌生人。
「你、你想認識我嗎?你好,我姓魏,我叫魏巧瑄,巧克力的巧,瑄……瑄是……」她努力地想了一下,臉上露出陽光般的笑容,「璇就是一個玉字旁,再加一個美國獨立宣言的宣啦。」
未說話時,她笑著,像一朵最清新秀氣的小花,但是一開口,字和字之間斷斷續續的,講得極慢、極費力,再加上她的動作並不如一般人靈活,許迎曦心中愕然,才恍然大悟——
原來,巧瑄是個腦性麻痹患者。
又原來,巧瑄是妹妹,一個讓人心生強烈保護欲的妹妹。
心髒重重地撞擊著,她下意識瞄向身旁的男人,見他也看向自己,一時間情思復雜,雙頰緋紅,對他感到淡淡的歉然。
深吸了口氣,她回給巧瑄一個特大號的笑容,女圭女圭臉笑得露出白牙,比陽光還要陽光,好有元氣地說——
「巧瑄你好啊,我姓許,許是一個美國獨立宣言的言,再加上中午的午,我叫許迎曦,歡迎的迎,晨曦的曦。」
巧瑄又露出努力思索的神情,跟著說︰「晨ㄒㄧ的ㄒㄧ?唔……我沒有學過這個字耶,趙老師、小花老師、麻吉老師、媽媽、大哥、二哥……嗯……他們都沒有教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