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來觀莫語 第2頁

「好啊。那就各取一半兒。咱們姊妹兩人在此謝過啦。」

小老兒原本心下為難,沒想到難題迎刃而解,登時笑得滿臉皺紋。

「那好那好,那……咱就把貨捆包起來,三姑娘、寶姑娘和這位爺先四處逛逛,一會兒再過來結算吧?」

不等竇來弟開口,小金寶已點頭如搗蒜,笑咧著嘴。

「好呵,別浪費時間,咱們逛逛去!」忽地,她小手又伸來扯緊男子的衣袖,管他三七二十一拖著便走,一邊爽直地嚷嚷──

「快快!我請你吃酒釀木李、吃狀元香糕,你愛不愛吃糖火燒?呵呵,那可是我家三姊的最愛哩!別看她嬌嬌小小的,一口氣能吞七個……你住哪兒?我從來沒見過你耶?

「我是小金寶,就是金銀財寶,我三姊是竇來弟,竇來弟嗯……就是竇來弟嘛,呵呵呵,名字是我阿爹取的啦!他心腸好,俠義又正氣,大刀要得虎虎生風,沒讀過什麼書,可是我上的學堂里有一位年師傅,他好厲害,什麼都懂呢,字寫得漂亮極了……喔!對啦!你叫什麼名字啊……」

他姓關,關莫語。

呵,這名字倒適合他,瞧起來神神秘秘的,就一副不頂愛說話的模樣。

岸給賣水果的小販兩枚銅板,竇來弟隨手選了兩顆水梨,將其中一顆拋向他──

「喂!接著。」

必莫語反射性動作將水梨接住,人總算清醒過來。

「唔……多謝。」他側目瞧她,學她將手中水梨在袖上擦了擦,張口咬下滿嘴香甜。

適才,小金寶不由分說拖著人家便走,沿著湖畔過來有太多好吃、好玩又好看的事物,一會兒便引走她的注意力,此時正跟人擠進樹蔭下玩「投壺」的游戲,把關莫語和竇來弟給拋在後頭了。

空氣中帶著春日的暖意,竇來弟深深呼吸,柔軟地道──

「不必客氣。關相公遠來是客,我只是略盡地王之誼。」呵呵,一顆水梨就把他打發了。

他微偏著頭,似是在笑,「你就這麼篤定我不是本地人?」

這彷佛是一道再簡單不過的問題,竇來弟毫不遲疑地點頭,和他並肩步至湖邊,而身後熱鬧的景象便成淡淡的妝點,襯托著兩人。

「你不是這兒的百姓。」她說著,把頰上的發絲塞到耳後,舉止自然秀氣,但啃梨的動作卻率性得很,「第一,我沒見過你;第二,你不認得我。」

「喔?」

他挑眉,從容地欣賞湖景,視線有意無意地掃向不遠處的一座湖中亭台,亭里不知來了什麼達官貴人,十來名兵勇分立在湖畔通往亭台的曲橋上,層層把守著。

忽地,听那小泵娘清潤言語──

「你別不相信。咱兒家里是經營鑣局的,識得的人自然多如牛毛,在九江,連三歲娃兒都听過四海竇家的名號。可現下,你不知我,我也沒瞧過你,哪還能說你是這兒的人呢?」

聞言,他目光稍斂,見一只銀鷺兒在湖心盤旋,倏地撲入湖面,再次飛起時,長嘴已掠起一條小魚。

「九江四海,嗯……我確實听過。」他頷首,瞥了她一眼,「原來是四海鑣局的竇三姑娘,是在下有眼不識泰山了。」小老兒稱她三姑娘,小小泵娘喚她三姊,如此推算,身份再明確不過。

內心暗暗一凜,方才小金寶對著他喳呼東喳呼西,除了姊妹兩人的名字,其他全是一些無i關緊要的事,卻不知這其中巧合。

竇來弟巧肩聳了聳,六個姊妹里就屬她天生膚白,春光映在頰上,又粉又女敕,直是白里透紅。

「呵呵……什麼泰山不泰山的?這話你對我家阿爹說去吧!他魁梧壯碩,長得倒像一座山哩。」

「你阿爹也在這兒?」他隨口問出,雙目不自覺又瞄向那座湖心亭台。

「是呀,就在你盯著直瞧的那個地方。」

竇來弟覷著男子的側顏,原認為是陌生的兩個人,沒必要深入探究,可他這個人真是古怪,至于哪兒古怪?一時間卻也說不上來。

皺皺秀挺的鼻子,她繼續道──

「往年的祈福節,縣太爺都得在法源寺的祈福法俞開始前說上幾句場面話,這幾日,九江恰巧來了一位姓朱的巡撫大人,咱們縣太爺官比人小、勢比人微,今年的法會上,自然是請巡撫大人說話了。」

略頓,她咬了一口梨,細嚼慢咽的,再度啟口時,鼻中輕哼了兩聲,「我家阿爹一早就被官府派來的人硬是請到那處湖心亭台,說是巡撫大人和縣太爺有要事與他相談,祈福法會一結束,他們就直接窩到那兒去,還不準任何人接近。」

要不是為了采辦雲姨的那張清單,她和小金寶心一橫,說不準就潛進湖里,偷偷泅水過去听個明白仔細了。

必莫語沉吟了會兒,眼瞳幽深,淡然開口︰「那處亭台很不錯,風景甚美,又不怕隔牆有耳。」

竇來弟忍不住又哼了一聲,「若光明行事,怕什麼隔牆有耳?當官的淨愛擺官威,就我瞧來,這位巡撫大人也沒啥兒好處值得說嘴。」

他沒說話,兩人忽地沉默下來,盡避身後著實熱鬧,吆喝嘻笑聲不絕于耳,竇來弟竟有種錯覺──彷佛,她和他單獨處在一個小小空間里。

「你看著我干什麼?」潔美的下巴微抬,瞬也不瞬地瞪回去。

這般直率的問話教他一怔,一會兒才見他搖搖頭,略啞地道︰「沒什麼,只是……好奇。」

竇來弟兩道細濃的眉頓時輕揚,但笑不語。

他覺得好奇?呵呵……她對他才感好奇呢。

「你不太像尋常的小泵娘。」他今天真有些反常,人家問什麼,他答什麼;人家沒問什麼,他也忙著解釋什麼。

竇來弟笑出聲來,清清脆脆,像風下的鈴鐺,「我不像小泵娘,難道還像七、八十歲的老婆婆不成?」

他眉心擰了一下又松開,嘴角徐徐牽動,「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啦。」終于啃完水梨,竇來弟將果核兒「咚」地一聲丟進湖里,拍拍兩手,「你是想說我年紀雖小,卻是老氣橫秋,想法古怪,沒半點兒小泵娘該有的嬌態,是也不是?是呀,我知道我臉蛋長得甜美可人,眼楮又清又亮,可惜少了美人該有的溫柔稚氣,大大剌剌的跟個男孩兒沒兩樣,所以……就不太像尋常的小泵娘羅。」

那模樣、那神態,老氣橫秋或者有那麼一丁點,想法古怪也多少有些,卻是嬌態十足、實質的美人胚子,她自己該當清楚,偏要說反話。

必莫語有點難以消受她的性情,這麼突來一筆的,任誰也難招架。

「竇姑娘誤會在下了。」語氣鄭重無比。

「是不是誤會,你我心知肚明,還要狡辯嗎?」

這話一堵,他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掀了掀唇竟是無語。

竇來弟俏臉微沉,眸光陡然一銳,直瞪著他不放,見他抿著薄唇、峻顏滿是疑惑,她竟哈哈大笑,引來不少注目。

「哇哈哈哈……你、你好嚴肅呵,我鬧著玩的,這麼認真干什麼?呵呵呵……」

必莫語這會兒真是「莫可言語」了。

那張心型臉容如此開懷,笑得眼楮眯成彎彎的弧線,柔軟的劉海輕飄飄,還有菱紅小嘴旁的小梨渦簡直比……比水梨還甜。

思緒轉到這兒,他下意識地將視線移向手中啃至一半的梨!另一掌則緩緩地捂住胸口──

心跳得太快了。

「喂!傻了嗎?想什麼想得出神了?」竇來弟帶笑問,不知怎地,竟覺得他沒那麼神秘了,倒有些憨氣。

「唔……」頭一甩,他張大口兩三下便解決了那半顆梨,連果核也吞得一乾二淨,沒留半點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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