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來觀莫語 第25頁

「爺,您瞧誰來啦?」

一個高大的藏青身影跟著跨進大門,來人蓄著短髭,雙臂各提著兩大壇酒,粗擴的五官和煦笑著。

「竇爺,找您喝酒。」

「嗚……鷹雄,咱家的愛婿!」竇大海嚷著,像熊一樣撲上去抱住人家。

四海的大姑爺一到,最歡喜的人除竇大海外,自然是大姑娘竇招弟了。這對夫妻常是聚少離多,每回見面,份外珍惜。

然,鷹雄此次前來,心中已作計畫。

「我想帶招弟回溫州與義父義母一聚,準備在安家堡待上幾個月,不知竇爺答不答應?」雖已成親,招弟仍繼續幫忙鑣局里的生意,忽然將她接走,怕要造成四海的不便。

「那有什麼問題?!咱們家招弟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鷹隨鷹、嫁熊隨熊,你愛帶她上哪兒盡避去,其他的事就甭操心啦!」

竇大海已讓廚房大娘做了好幾盤下酒菜,邊說著,他夾了一箸辣椒香魚塞進嘴里,又飲了一大口酒。

呵呵呵,痛快!

同桌,那個隻果臉的小泵娘挨了過來,用頭頂贈著鷹雄的上臂。

涎著臉道︰「大哥,呵呵呵呵……也帶小金寶一道去吧?」

「想得美!」鷹雄尚未出聲,竇大海已直接幫他拒絕了。「你大姊的工作全數交給你啦,也省得三天兩頭往學堂里跑。」

真是去念書也算祖上積德,可她卻在學堂里收了一群孩童,有模有樣地教起功夫來了。

唉──

「嗚嗚……」模模鼻子,小金寶垂頭喪氣地退回原位。

「大哥怎麼有空暇呢?」竇來弟秀眉微揚,忍不住提出疑惑,「大哥身為朝廷名捕,常是東奔西走的,一會兒要抓隴山的盜賊,一會兒要對付太行的搶匪,哪能連放好幾個月的假?很希奇呢!」

經竇來弟一提,大夥兒也覺奇怪,紛紛詢問地望向鷹雄。

他微笑頷首,「說到這事,我還真得向關師傅道謝。」

咦?!

眾人眼楮瞪得更圓,全然不明就里。

竇來弟寧下心思,輕聲又問︰「大哥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事說來繁復。」鷹雄放下酒杯環視大家,聲音持平,「竇爺也該知道,這幾年巫山青龍寨日益猖狂,嚴重影響出入川省的商旅,朝廷老早就想圍剿,但礙于地形易守難攻,遲遲不敢動作。

「近日,岳陽五漸所押官銀遭劫,來弟和雲姨不也落人青龍寨手里,听聞消息,我本要趕來相幫!卻接到關師傅一封書信,寫道,巫山青龍寨欲派十來條舟由支流而下,就為了接應藏匿在小西峽和扇峽間的其他同夥──」

「然後呢?」竇來弟語氣微揚,瞬也不瞬地看著鷹雄。

鷹雄慢條斯理繼續說下,「這對朝廷來說是個絕佳的時機,青龍寨先是派出半數的手下埋伏洗劫鑣銀,後又有一批人外出接應,此時巢穴空守,圍剿青龍寨自是事半功倍、輕而易舉。更何況,關師傅還在書信中畫上詳細地圖,也不知他如何得知?」

竇來弟和雲姨悄悄對上一眼,見雲姨似笑非笑的,她可沒法兒如她那般輕松。

「你的意思是……那青龍寨在巫山的老巢教朝廷給剿了嗎?」竇大海搔搔落腮胡,兩邊顴骨紅通通,一半是灌酒,一半是興奮。

鷹雄的神情一貫沉穩。「竇爺和五湖鑣局連手擊潰半數賊匪,朝廷的兵勇則乘機搶進巫山,守株待免,將那些逃回寨中的人一舉成擒,青龍寨已剿,我向朝廷方面要求放大假亦得應允,所以才能帶著招弟回溫州數月。」說著,他咧嘴微笑,桌下的大掌暗暗握住身旁竇招弟的小手。

「喔,對啦!怎麼不見關師傅人呢?莫非走鑣去了?我有些事想同他聊聊,還要跟他道聲謝。」

在場的人你看著我、我瞧著你的,沒誰知道那男子到底上哪里去,最後全不約而同地瞧向竇來弟,似乎她天生就該有答案。

臉白了白,竇來弟咬著唇兀自不語。

雲姨倒是開了口,四兩撥千斤地道︰「他呀,也放大假去啦。」

鷹雄將竇招弟接走後,又平靜地過了幾日。

這一天,風挺冷的,一件事卻把九江四海炸得鬧烘烘又熱滾滾──

岳陽五湖好大的膽子,竟托了「青玉刀」司徒玉前來替關無雙提親,此人正是教授關無雙和竇吩紫刀法的師父,與竇大海交情匪淺,是個重量級人物,就見大紅禮品成堆成堆地抬進四海大廳,明擺著非要竇大海點頭不可。

動蕩了三日,竇大海終是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頭答應,但一想到可愛的閨女兒教他養得這麼大,最後竟要「下嫁」到岳陽五湖去,龐大的心靈便糾成一團,虎目含淚,差些就要潰決而出。

嗚嗚嗚……好不甘心呵……

原以為事情已悲慘到了極處,這一日午後,廚房的滕大娘剛把飯廳里的碗筷給收拾乾淨,燒了壺水要供竇大海和雲姨沖茶之用,竇來弟見她忙碌,便順手將開水提到大廳來了。

這時,何大叔抓著自個兒的軟皮帽,又從外頭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老臉發白──

「爺、爺……您、您您瞧誰、誰來啦?」喘得一口氣都快斷了。

竇大海粗眉一擰,隨口應著,「咱兒不想瞧。」想到盼紫兒即將和關家那小子離開自己,心情超差。

就在這時,一大團的紅顏色綿延不絕地擠進四海大門,那何大叔身形瘦小,轉眼間已被滾滾紅浪卷到一邊喘去了。

竇大海神猶未定,就听見七、八張嘴同時言語,嘰哩呱啦地你一言、我一句,音量之大、笑聲之高,險些把牆上的匾額給震下來。

「哎呀我說竇大爺,怎能不瞧咱們呢?這會兒全是來同您報喜呀!」

「恭喜竇大爺,賀喜竇大爺,唉唉唉,這等盛事除了咱們八姊妹處理得來,又有誰能擔這重責大任呢?您說是不是?」

「您瞧瞧,快來瞧瞧,這些紅禮全按傳統古法給辦的,大十二樣,小三十六項,外加珍珠、翡翠、玉釵、瑪瑙、珊瑚各八件,您瞧瞧滿不滿意?」

竟是九江的八大媒婆同時出動?!

四海眾人全教這等陣仗給驚住了,竇大海一口茶含在嘴里忘記吞下,此時正沿著落腮胡流了下來,一滴接著一滴地滴在胸襟上,浸出一大塊水漬,自個兒都沒察覺。

「你們這是做什麼呀?」

竇來弟最先反應過來,秀眉微揚,踏下階梯瞧著陸續抬進練武場的禮品,卻被八名紅衣胖嬸同時圍住,又開始你一言我一語──

「喲──這位就是三姑娘啦,唉,長得比花還嬌,誰娶了誰家福氣。」

「可不是?」不知誰捏了她俏臀一把,「哎喲,多有彈性啊,比發糕還女敕呼,肯定能生,而且生得容易。」

「哎呀呀姑娘呀!您命真好啊。」

「當然命好啦!瞧這面相,心型臉兒、下巴生得溫潤,多可人意兒呀!」紅袖揮了揮,圓短的五指正打算伸來掐掐竇來弟的女敕頰。

「住手!」驚天雷響,就見龐然大物拔山倒海而來,蓋竇大海也。「全給咱兒住手!」

好不容易回了魂,他胖大身軀動作迅速,「颼」地擠進八大媒婆堆里把閨女兒搶將回來,萬分戒備地道──

「這些東西是啥兒意思?!誰讓你們送來的?!」真是「三折肱而成良醫」,瞧這場面,八成又是誰來下聘了。

「哎呀我說竇大爺呀,不都跟您道喜了嗎?有人看上你們家三姑娘啦,對方論家世、論地位、論人品、論文才,可都是上上之選,拔尖兒的好對象哩!瞧,光是這些大禮,就知道人家多闊氣、多大方啦!唉唉唉,您就點個頭答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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