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劍會英雄 第14頁

「是、是巡府大人?」幾個有見識的人已由旗幟上的圖紋和字推敲出來。

「是八省巡府。瞧,旗子共八種顏色,各代表一省哩。」

「八省?這官管得地方還真廣!我連本省都還沒走出去過咧!」

百姓細碎地交談著,有幾名兵勇先行上前,將沖上的人排到兩旁,讓出一條路來,然後掌旗的小兵已到,護衛們前後跟隨著,護住一頂官轎。

「來啦來啦,挺威風呵,不知人長得什麼模樣?」

「奇了,怎會巡到咱們這個小鎮?听說這位大人是個大清官,連皇親國戚犯了法,交到他老兒手上,說辦就辦,不容情面的。」

「嘿嘿嘿,那……那個狗官這回慘啦,莫不是知道這位巡府要來,才快一步把吳天霸治罪?還拿出大把白銀做好事?嘿,他以為這樣就沒事了嗎?瞧著吧,我就不信沒誰攔轎喊冤。」

這人話才道完,前頭已傳來悲號,響徹整條昭陽大街。

「青天大老爺啊!」兩旁探出好多人頭,瞧著一名女子跪行,當街欄轎。

「不得無禮!」一名護衛緊張地拔出配力。

「孫三。」轎內傳出男子的聲音,平順清和,自有威嚴,「把刀收回去。」

「是,大人。」

那大官也不下轎,視若平常,從容又道︰「把欄轎的人隨隊帶到昭陽衙門,本官要馬上開審,有什麼冤情,在公堂上說個清楚,我自會還他公道。」

此話一出,那護衛孫三尚未回答,兩旁昭陽鎮的百姓們已「啪啦啪啦」地沖出一堆,全跪在轎前。「我的青天大老爺啊!」「您要主持公道啊!」「冤枉啊……嗚嗚嗚嗚……」「我可憐的兒啊……」「冤枉呀,大人!」「他侵我宅、奪我屋啊,大人!」哭號聲層次分明。

「全部隨隊帶上,往衙府去。」孫三大手一揮,兵勇們上前對欄轎申冤的百姓們又拉又攙,浩浩蕩蕩,再度起轎。

此刻,昭陽鎮的老小哪還有心情逛街上茶店,見官轎經過,不管有免無冤,全跟著大批人馬往衙府去了,衙門口才兩扇門竟,擠得水泄不通,連擺在一旁的擊冤鼓都給當成梯架子,爬滿人。

鷹雄微微一笑,調回頭,兩手負于身後舉步便走。

「鷹爺……」招弟回神,出聲相喚,那男子毫無回應。

「鷹爺?!」隨著喚聲,兩道掌風由身後拍向鷹雄,他背後仿如生了對眼楮,單肩微沉,已迅捷避開。

招弟未等招式使老,掌忽地變換成爪,施展大擒拿手里的絕技。

鷹雄「咦」地一聲,似乎頗為贊賞,回身單掌擋架。

這時,街心上雖冷清許多,一男一女如此你來我往、對招拆招的也實是醒目,鷹雄翻掌扣住招弟手腕,突地旋了個大圈,挾著她閃進巷弄內。

招弟覺得背後冰硬,意識到自己又讓他壓在石牆上了,好勝心陡熾,他扣住她的腕,她五指卻捉緊他前襟,右腳毫無預警一記勾拐,借著巧勁再旋一個圈,換他被她抵在石牆上。

招弟微喘著氣,明眸一抬,亮燦燦地望住他。

「竇姑娘,請高抬貴手。」他微笑,短髭滿的下顎剛毅嚴峻,神情卻是柔和,故意相讓。

「我有話問你,問完了,自然會放開。」對話照本宣科,招弟回想到前天夜里,唇角跟著上揚。

「你問就問,不必捉著我。」

「我不捉著,你肯听我一句嗎?」

鷹雄垂首相對,扣住她腕部的勁力已卸去十之七八,長聲嘆氣,「你想說什麼?」

「這位八省巡府為什麼會來昭陽?」劈頭便問。她向來相信直覺,當心中對某事起了怪異之感,或升起相互連想,便知其中未如眼前所見。

鷹雄瞳眸深邃,搖了搖頭,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再次浮現。

「鷹爺既不願多說,邵麼……讓招弟猜猜可好?」她略偏著頭,美好的下巴一揚,繼而道出︰「巡府大人會管到昭陽這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地方來,全是鷹爺居中聯絡,是你早已擬好的計劃,是也不是?那晚,你饒過縣官,卻要他審問吳天霸,那姓吳的自然逃不出昭陽,這是其一。其二,他入獄進監牢,對縣太爺定是懷恨在心,如今巡府大人來到此地,自當過問一切案件,此二人一個是有錢有勢的惡霸,一個是只手遮天的地方官吏,長時間互通有無、賄賂掩護,對彼此那些見不得光的買賣最為清楚,若對簿公堂,必會狗咬狗,一嘴毛,將對方干過的歹事一籮筐全盤出來。我猜得可對,鷹爺?」劍眉挑動,似笑非笑的神情撤去,鷹雄低唔一聲,心中雖感說然,並未展露。

「你說什麼,便是什麼了。」模稜兩可地帶過。

招弟抿了根唇瓣,視線下移,見兩手仍抓扯著男人的衣襟,她慢慢松開,十根指頭兒平熨著,下意識為地撫去襟上皺折。沉吟片刻,忽地嘆了一聲︰「對不起……是我誤會你了。」

鷹雄聞言一怔,隨即寧定,目中透著連自己也未察覺的柔和,瞧著她發髻上的蝴蝶珠花,隨著動作輕靈搖顫著,在英氣聰敏中憑添嬌態。

見他不語,招弟深吸了口氣,鼓勇又適︰

「你自有打量,為什麼不早說?我以為、以為你真要放過那個狗官,讓他繼續為害百姓。」眼睫緩緩抬起,妙目中揉進歉然,誠摯地閃動。「這些天,我心里頭挺惱你的,說了許多冒犯你的話,是我誤會你……對不起。」

招弟是敢作敢當的脾性,有錯也認得坦率,她右手抽回來便往自己臉頰扇打,還沒揮上,手腕陡然酸麻,又讓鷹雄認穴扣緊了。

「你做什麼?!」他錯愕低問,將她雙手扯在胸前。

「自掌嘴巴。我罵你……罵你枉為‘天下名捕’,還說這個稱號只是虛名,還……還有意無意地挖苦你。」招弟小臉固執,靜聲道︰「我說錯話,誤會你。」

這小泵娘啊,心思就和尋常人不同,多上好幾個竅兒。鷹雄緊緊瞧著她,不知該怒該笑。

「‘天下名捕’只是虛名。你沒說錯。」

嗄?

沒料及他會這麼回答,招弟不明突里,以為他說著反話擠兌,心里登覺難受。

「鷹爺,你、你……我是誠心道歉的……」小手扯了扯,男性的大掌依舊緊扣著,硬不教她抽回。她臉微赭,低聲嚷道︰「你放開。」

「竇姑娘,鷹某如此回答絕無他意,也絕非心懷怒怨,說反話相激。」他亦說得誠心,不願再造誤解。

招弟方寸震動,感領到男子掌心傳來的溫度,紅著臉又適︰「你、你放開。」

這會兒,鷹雄也意識到了,二人此時的姿勢太過貼近,他冷靜地松開手,腦中卻記起那一晚夜探衙府,與她貼靠在窗邊時,體內升起的莫名熾熱。

收回手,招弟連忙退開一小步,心跳得好急好響,怕他要听見。

鷹雄假咳了咳,大手抹了把肥上短髭,瞄向她。「你毋須道歉。」

巷弄狹長,靜謐謐的,空氣中暗流隱隱,教人心意蠢動。

听過解釋,招弟垂首不語,內心其實已相信他的說詞。費力地調整呼吸,她仰首迎視,臉頰上的嫣紅尚未消退,如染著水粉一般,強自鎮定地轉了個話題︰「這兒的事既已作了安排,有那位巡府大人主持公道,替鎮民出頭,我想……沒什麼再需費心……我也該離開了。」

「離開!」鷹雄眉一挑,「你要往哪里去?」

「我同許多鎮上百姓打听過,對那名李爺和帶弟都沒啥兒印象,這里離天台山已近,我也不知還能去哪兒尋他們,或者,他們直接上山,根本是過鎮不停。」她已在昭陽鎮耽擱了兩日,這下子要追蹤他們更加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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