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劍會英雄 第11頁

鷹雄怔怔瞧著她的身影,又怔怔地收回視線,在座位上愣了好些時候。

她這是怎麼了?同他耍脾氣嗎?

一直以為招弟豪爽坦率,有男兒風,卻忽略她也是個姑娘家,有其細膩而難以捉模的一面。

不歡暢時,那張女兒家的小臉微罩寒露,斂目垂眉,沉靜嚴肅中,竟會生出可憐韻致,他想著那個模樣,不禁一嘆,心頭浮滿一股悶氣,扎得難受。

泵娘家想些什麼,他總是猜不準呵……

翌日早晨,鷹雄下樓,剛落座,一名鳩支勁裝的少年由外頭急奔而至,同掌櫃說了幾句,忽地調頭向鷹雄追方看來。他雙目陡亮,快步過來,直接由懷中抽出一封信遞去。

「這是鷹爺要的消息。主人說,您看了信便知。」

「有勞。」

「不敢。」少年拱了拱手,不再多言,轉身便走。

鷹雄開封,攤開紙張一目十行,迅速吞噬信中訊息。

搜尋了數日,終于有些眉目,那姑娘若是知曉,定會歡喜。持著信,他倏地起身往二樓去,來到招弟的房前。

「竇姑娘。」他舉手敲門,里頭好生安靜。

「竇姑娘?」再敲,仍無回應。

敝了,平時這個時候,她早醒來,已下樓同他用膳,今日為何……驀地,一個假設閃過腦海,他雙目膛大,「砰」一聲猛地推開房門。

「客、客官,大爺,您您這是……」跑堂伙計正巧幫人送茶上來,見他粗魯可怖,嚇得差些摔盤。待他回頭,終于認出他的模樣,抖聲又道︰「您的房在隔壁……不、不不是那間哩。」

他當然知道不是住這間,但那個住這間的人呢!

「小二哥,她去了哪里?」他鐵青著臉,雙掌猛然按住對方肩膀,目中幾要冒出火來。

那伙計嚇得三魂七魄差些移位,猛咽口水,努力回想他到底間出什麼。

「您您、您是說那位姑娘嗎?她一早,天蒙蒙亮,就、就獨自兒離開啦,不過啊,您甭擔心,她倒是把您和她這幾日的房錢飯錢全結清啦,不、不會把賬賴在您大爺身上的。」高興了沒?放心了吧?能不能放他走呀?!嗚嗚嗚……肩膀疼呵……

這算什麼?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

鷹雄腦中短暫空白,雙手終于松開,見狀,那伙計抱著拖盤茶壺連忙跑走,留他愣站在房門前,思緒全往她身上兜轉,終是明白——

這位竇大姑娘啊,除了不懼怕他,還是第一個有如此膽氣把他說的話當作亂風過耳的人。

招弟未依約定回隘口處那個茶棚會合,而是直接往北行去,心中雖惱鷹雄將她當成孩童一般,但昨日大堂里,仍將他道出的消息一字不漏地听進耳中。她自是猜測得出,他所托的朋友絕非泛泛之輩,既說那個李爺和帶弟在天台山出現過,消息定是準確。

這其中尚有許多關鍵處想不通徹,不懂那個李爺為何擄走帶弟?為何要放疑陣,教他們在溫州打轉這麼多日?!招弟心思全放在上頭,卻不多想自己就這麼離開,不留只字片言,教她拋下的那個男子會有怎樣的反應。

沿途行來,向當地人詢問方向,她在許多明顯處作上四海鏢局的記號,或刻在樹干上,或畫在牆角,心想,若是阿爹或其他鏢局師傅追來,見到記號,就能知道她往何處去了。

步行四日,終于瞧見馬販商人,招弟挑了一匹健壯褐馬,快馬加鞭繼續北上。

繞行夜宿,又趕了七八天路程,這日黃昏,騎馬來到一個鄉城,向人打听才知,此處稱作昭陽鎮,再北行已入天台山麓。

這城鎮雖不龐大,頗為繁榮,招弟翻身下馬,牽著馬匹緩緩步進,街道上人來人往,兩旁店家林立,她很快便尋到落腳的客棧。

在客房中稍作梳洗,吃了些湯面,她向客棧掌櫃打探一番,並無所獲,便在城中四處走走,希望帶弟會留下一些記號,找到些許蛛絲馬跡。

巷弄中繞轉了一個多時辰,接著走回大街,她向幾名擺攤的小販詢問,皆無結果,此時,前頭街心上忽地傳出男人響亮的叫罵聲和婦人的哭號,圍著一群人,不知發生何事。

招弟張望了望,尚未問出,已听賣豆汁兒的老伯搖著頭、低聲嘆息︰「沒天理啊,可憐張家一家老小……」

「阿伯,前頭發生什麼事了?怎麼街上有人起沖突了,那些衙役大哥都不出來管管嗎?」她問,瞥見衙門就在不遠處。

她似乎說了一件極其可笑的事,那阿伯愣了愣,隨即哈哈大笑,一旁靠得近些的攤頭也都笑了出來。

「姑娘準是外地來的,剛到不久吧?」阿伯見她點頭,接著道︰「你道前頭啥兒事?正是那些差大哥出來管事,不讓張家大嬸擊鼓伸冤,從衙門口趕到街心來了。唉唉……」他順手舀碗豆汁遞來,招弟被動地接下,掏出錢要給他,阿伯卻揮了揮手。「喝吧,這種世道,能吃就吃,能喝就喝,也不知還撐不撐得下去?」

跋人出來的衙役已走回衙門,人群漸漸散去,街心上,一個婦人披頭散發委地在坐,哭得肝腸寸斷,好不可憐。

「事情到底怎麼發生的?」招弟擰眉靜問。

一旁賣桂花狀元糕的小販擠了過來,義憤填膺地道︰「還能怎麼著?不就是一個月前,咱們城里大戶吳天霸看上張家十六歲女兒蘭桂,硬要娶回去做姨太,那姓吳已五十幾歲,家里也有七八個姨太太啦,還要這麼糟蹋人家閨女,張大叔和大嬸不肯應這門親,可由得他們嗎?!吳天霸的人硬是將蘭桂架上花轎,當晚,蘭桂就咬舌自盡,尸首還被丟在亂葬崗上。」他頓了頓,罵出一連串的粗話。

「小聲點。」阿伯忍不住提點。

「怎麼小聲?咱們平時也受夠吳家的氣了,擺個攤子討些微薄營生,也要派人出來收保護費,不給,砸攤子揍人,再不罵罵,等著憋死?!」

招弟神色凝重,心中一股熱流,這吳天霸如仳魚肉鄉民,未免可恨。她目光瞄了瞄失神坐在地上的婦人,又問︰「這位大嬸為什麼變成這模樣?」

阿伯未說先嘆氣︰「唉……事情發生後,張大叔上吳家理論,被狠狠打了一頓,渾身骨頭不知斷了多少根,扛回家才兩天就沒氣兒了,張家大嬸又哭又買,告上衙門,唉……有錢可使,連官都能收買,張大嬸每天上衙門告狀,每回都教當差的擋了回來,縣令大爺根本不理,唉,這世道啊……」除了搖頭,還是搖頭,能怎麼著?

阿伯轉身招呼別的客人去了,招弟瞧著街心上的婦人一眼,慢慢收回視線,將一豌豆汁緩緩喝盡,接著將空碗遞回,仍放上幾錢銅板,對住那阿伯微笑靜語︰「這世道,總會轉好的。」

近山小城,夜晚頗有寒意,空氣沁涼如水。

大街上,那打更的提著燈籠慢慢走來,嚷著天干物燥、小心火燭,敲了幾響,繼續往街尾走去。

招弟一身夜行裝束,黑衣黑褲,踏著一雙半筒功夫靴,劍在背上,她藏在巷弄暗處,小心翼翼地打量周遭,接著,雙目鎖住不遠處一塊牌匾,「昭陽衙門」四個燙金大字在黑夜中已然失色。

一個提氣,她身形迅速移動,雙腳踏蹬,已利落地翻過府衙的高牆。

她腳步既輕又靈,入公堂,繞到院後,幾個守夜的當差倚著門柱睡得昏天暗地,口水流了一攤,根本不知有人闖進。

衙門後院,招弟沒費多少功夫便尋到主臥房,條地移近身軀伏在牆角窗下,待要細听里頭狀況,頸後沒來由一陣泛麻,她思緒轉得極快,已知身後有人靠近,沒多想,回身便是進招,欲先發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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