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劍會英雄 第24頁

「招弟,我沒那個意思!」他急了,反掌握住她。

「你明明就是。」沒來由地一陣委屈,她眼眶發熱,喉頭又緊又澀又疼,小手掙扎著想要抽回,他卻握得緊了,這舉止早超出兄妹之情,卻渾沌不知。

「那些人是塞北馬賊,兩個多月前,我與朝廷一支兵勇合作,壞了他們不少買賣,還逮到馬賊頭子,余下的四處逃竄,這回,他們已盯上我,想將我除之而後快……」他嘆息,繼而道︰「我總是將周遭的親人朋友帶進危機里,他們因我受傷、甚至喪失生命,我這樣的人,實該孤獨一個,不能再累了誰,你說是不?」那聲音低而啞,沉沉地,帶著顯而易合的苦澀。

「不、不!」招弟急急否決,無視頸上疼痛,強調地搖著頭。

「這世上沒誰該孤獨一個,你說這些話,說、說你拖累我,其實恰恰相反,是我拖累你……我武藝不如你高強,沒法兒助你一臂之力,受人圍攻時,你還得分神護我……我、我……」兩顆豆大的淚珠掉出眼眶,心里好難受好難受,她硬撐著一股氣,聲音卻支離破碎了。

「我想……我總是、總是比不上你、你那位義妹的……是不是……」也不知還能說什麼,她唇癟了癟,趕忙垂下頭,眼淚大滴大滴地掉在被上。

瞧那模樣,听那言語,鷹雄一顆心絞得死緊,想也不想,手致扯,將她整個人帶進懷中,緊緊抱住。

「你這傻瓜!胡思亂想些什麼!你知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死?正是因為我啊!」他聲音沙啞、痛楚萬分,雙臂箍住她,把她的小頭顱按在胸膛上,仿佛想將那柔軟身子揉進體中。

這樣的擁抱,結結實實地,听著一聲聲強而有力的心鼓,鼻中盡是熟悉氣味,她還求什麼?悄悄嘆息,她放任自己,軟綿綿地偎在他懷里。

「大哥……把事情前因後果告訴我,好不好?在往溫州的小船上、在臨水的雙人冢前,你瞧起來總邵麼憂傷,我想追根究底,想弄清楚他們二位的死因,卻也沒有了勇氣……你、你願意說了嗎?」她等著,這疑問擱在心中好久,揣測再揣測,只有他能解答。

他身軀僵硬,雙臂稍稍收縮,沉吟片刻,終是艱澀地道出︰「江湖成名,定有不少仇家,職責之故,避無可避……幾年前,據太行山作亂的山賊與朝中一名權臣勾結,內外呼應,勢力比塞北馬賊幫不知大上幾倍。我接到朝廷派下的密旨,要破山賊,以除那名大臣的在野勢力。那一年,我先是連殺他們九位當家,爾後召集當地兵勇,費了三個多月的時間終能剿平……那時,義弟與義妹……他們、他們聯袂北上尋我,三人相聚自是歡喜,卻不知早教人暗中盯上,那些人、那些人……」他重重喘息,回憶中全是苦痛。

「那些人就如同在珍香樓對付我們這般,也團團將你們圍住,明里暗里地攻殺?」她替他接話,記起他今日太過驚懼的神情,莫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以為她也會喪命嗎?

靶覺他微微頷首,繼而道︰「那些個殺手全是朝中那名大臣密派過來的,挑了太行山的賊窟還是沒能將他扳下,走了一著錯棋,打草驚蛇,讓他心生提防。那些殺手武功很是高絕,只求將對象置于死地,不擇手段,他們的目標是我,只我一個而已,卻讓義弟義妹為我而亡……」語氣一頓,听見他喉頭滾動的聲音,掙扎著,身軀竟隱隱顫動。

招弟心一痛,想給他安慰,雙手繞到他腰後緊緊回抱,輕嚷著︰「大哥,別說了……我、我不想听了……」不是不想听,是他的感情這麼痛苦,而話至此,她已能拼湊出全盤模樣。

峻顏埋在她溫柔發絲中,他深深地呼吸吐納,仿佛由這姑娘身上吸取堅定的力量。「我沒法顧及他們,我想救,可是太多人擋在四周,我沖不過去,只能眼睜睜看他們死在面前,而自己卻逃出生天,呵呵呵……該死的沒死,倒拖累了兩條性命,招弟……」他喚著,自嘲地問︰「我根本不配當人家的義兄,是不是?我自顧逃了,根本是個懦夫,是不是?」

「大哥……」她驚喊著,小臉在他懷中抬起,見他失魂落魄又自責不已的模樣,心痛無以復加。

小手改捉住男子前襟,她用力地搖動,眼眸清亮,直直望進他的目瞳之中︰「不準你這麼說!不準這麼說!你不是懦夫!即使不逃,你仍然救不了他們的,反倒賠上自己一條命,那有什麼用處?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話你定是知道的,而且,你為他們報仇了,不是嗎?你把那兩柄劍尋回來了,不是嗎?你已做你該做的了。大哥……你不是懦夫,你是我心中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有擔當、重義氣、除強扶弱,我能認你為義兄,心中……心中不知有多歡喜,即便為你犧牲性命,那又何懼?我對你……我對你,其實……」她咬著唇,再難說出,兩頰霞紅,方寸如火。

一番話,多少情意?鷹雄定定地望住她,心中陡熱,竟半晌說不出話來。

「大哥,往後,咱們再也別提人拖累人,好不?我听一回,心就難受一回,你若真認我這個義妹,就再也別提,好不?」她吐氣如蘭,將情愫硬生生地按下,怕這麼沖口而出,要嚇壞了他。另一原因是她說不出口呵,還沒養出這麼大的勇氣,再給她一些時間吧。

「招弟……」他眉眼認真至極,低沉地道︰「從今爾後,我再不去提了,你拖累我也好,我拖累你也好,你我肝膽相照、意氣如虹,我有危急,你會護我,你有危急,我亦會不顧生死,以命相護。」這誓言,無論他待她是單純的金蘭之義,抑或有些許男女情懷,听在耳中,皆教人心情大動。

驀然間,招弟逸出一聲輕喊,也不管傷處疼痛,雙臂緊緊攬住他的頸項,臉頰貼在他生滿短髭的峻顯上。

「大哥、大哥,我心中好歡喜!」

他順勢抱住她,大掌揉弄她披散在背的長發,內心亦是激動,驚覺頰上濕熱,是姑娘流出的淚,不禁慌張喊著︰

「怎麼哭了?別哭、別哭!是不是很疼啊?快躺下,傷口別又出血才好。」

「不是傷口疼啦,我是……是喜極而泣……是歡喜呵……」

招弟忽地笑了出來,又哭又笑,哪還有當人家長姐的架勢?在這個男子面前,自然而然地,全是女兒家柔軟的嬌態。

而鷹雄懵了,那綿軟的身子貼在懷中,鼻尖盡是馨香,他忍受不住,深長地呼吸吞吐。在心中,情愫悄然滋長,將他融進前所未有的柔情里,飄渺亦真實。

這回,與招弟相會後,鷹雄原擬定北行,所要處理之務正是塞北馬賊幫的余黨,未料及對方先找上門來,招弟還因而受傷。

那日他當街殺人,隨後,九江地方官府大批前來,他以御賜金龍令表明身份,命兵勇們將幾名受傷的馬賊逮捕,可詳加盤問。

余波蕩漾,除這批馬賊余黨外,難保不會有第二批、第三批,他實該徹底地處理此務,但理智這麼想著,對自己下了幾百道命令,起不了半點作用。也理不信心里怎麼想,他竟留在九江,應了許久之前他對招弟作的承諾——

厚著臉皮賴在四海鏢局,白吃白喝。

招弟雖受了傷,心卻飛揚著,在榻上連躺十來日,每天,鷹雄總會過來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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