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最多的留言這是來自學鵬,也就是她的前任男友。他有時堅強,有時脆弱,甚至情緒崩潰,泣不成聲。
「小柔,你會不會恨我?我希望你恨我,因為這一切都是我活該,但我又希望你不恨我,因為我還是很愛你……」
「如果有下輩子,希望我能做你哥哥,一輩子寵你、疼你,那該多好。」
「小柔,我想你,我好想你……可是我不能再自私下去,我一定得放手……對不起,對不起,一千一萬個對不起……」
听到這些留言,她的心都快揉成碎片,真怕他會做出什麼傻事,幸好,學鵬的好友也都跟她聯絡上了。
「小柔,我們會照顧鵬鵬的,他現在醉得很厲害,不過有我們在,你就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
「希望我們還是朋友,雖然我們替他隱瞞了這麼久,雖然我們應該讓你狂扁N頓,但我們一直把你當成朋友,如果你還願意接受的話。」
她很早就認識那對男同性戀藝術家,一個拉小提琴,一個拉大提琴,搭配得天衣無縫,總是口無遮攔的跟她大談戀愛史。
當然,他們跟學鵬的交情比較深厚,這三年來一定「憋」得很難受,現在真相大白,或許他們也早料到會有這天,終究要面對無言的結局。
上了車,一站又一站,遠離那五光十色的城市,綠意逐漸增加,空氣變得澄淨。
終于,她又站在台東的土地上。
天特別藍、雲特別白,此刻的陽光特別讓她想哭,仿佛母親一般擁抱她這游子,安撫她所有的辛酸和委屈。
「媽媽……」她低聲呼喚著,一心只躲進媽媽懷里,就像小時候一樣,盡情哭個痛快以後,就能睡得香甜安然。
她等不及公車來到,搭了計程車回家,迎接她的卻只有弟弟和妹妹。
「姊,你怎麼回來了?也沒叫我去接你?」正在屋外曬衣的鞏彥樺一愣,沒想到會突然看到大姊。
碑薇芬則從廚房跑出來,高興得一把抱住大姊,「姊,你終于回來了!」
「你怎麼了?我才兩個月沒回來。」柔心捏了捏妹妹的臉頰,「媽呢?」
在弟妹面前,她一直是成熟、負責的大姊,唯有在母親身邊,她才能任性的傾吐心事,把這幾天的一切都用淚水洗去。
碑彥樺眉頭緊皺,藏著許多的無奈,「姊,對不起,我不想讓你太擔心,其實……媽她住院了。」
晴朗的天空仿佛閃過雷電,柔心立刻丟下行李,上前問弟弟,「媽生病了?」
「也……也不算生病啦!醫生還在檢查,不過很可能是癌癥……」鞏彥樺低下頭,不想露出發紅的眼眶。
「發生這麼嚴重的事,怎麼不讓我知道?」柔心沒想到有這殘酷現實等著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姊,你別罵哥。」鞏薇芬拉著姊姊的衣袖,解釋說︰「媽上禮拜才住院,哥是想說等結果出來再打電話告訴你。」
柔心稍微喘口氣,冷靜下來,「我沒生氣,我只是非常、非常緊張、你們告訴我,什麼時候能知道結果?」
碑彥樺神色凝重,「就是今天晚上,醫生叫我們到醫院去拿報告。」
「今天晚上?」柔心雙腿一陣發軟,但她不能在這時倒下,她必須站得更堅定。
所謂禍不單行,難道就是她目前的寫照?神啊!但願只有地自己受傷,受挫折,不要連累到辛苦的媽媽身上。
「好,那我們趕快準備一下,等會兒就到醫院去。」不管怎樣,她是這個家的長女,爸爸早已不在,媽媽又病了,她得照顧好一切。
「媽不會有事吧?」才剛滿十八歲的鞏薇芬,唯一的願望就是媽媽能健康回家。
「我也不知道,但我已經回來了,我們要一起面對。」
「姊!」鞏彥樺也忍不住激動,上前拉住大姊的手,雖然他長得人高馬大,又在工地做粗活,其實他內心脆弱得不堪一擊。
「你們別怕,有姊在,我一定會盡力。」
是的,無論如何,就算死神決定帶走母親,她也要到鬼門關前鬧上一場,用她最大的力量將母親救回人間。
台東,馬偕紀念醫院
診療室內,鞏家三姊弟正坐在桌旁仔細聆听醫生的分析。
「我想你們應該都知道,肝癌是台灣的國病之一,常發生在多年操勞的病人身上。」醫生這番開場白,就等于暗示了結果,「許素綾女士雖然才四十五歲,但她顯然長期辛勞,生活作息不太穩定,所以……」
「醫生,請你直接告訴我們,是惡性,還是良性腫瘤?」柔心很少打斷別人的話,但這次她等不及了。
盡避已經行醫多年,這三個孩子期待的眼神,還是讓醫生稍微轉開臉,不忍心直接面對他們。
「很抱歉,是惡性腫瘤,而且正在擴大中,必須立刻動手街。」
忍住胸口陣車痛楚,柔心立刻又追問︰「那麼,手術成功的機率有多大?手術之後還會再復發嗎?」
「目前許女士的體力還可以,手術成功的機率有八成,至于會不會再復發,就要看她治療的狀況。」醫生嘆口氣,做出最後結論,「我建議你們讓她長期療養,如果樂觀推算的話,還能有五到十年的生命。」
五年?十年?鞏薇芬第一個哭出來,鞏彥樺則是猛吸氣以免掉淚。
醫生照例得說些安慰的話,盡避他自己也無法確定,「其實這種病很難說的,也有病人活到很高的年齡,最主要在于長期療養,至少這不是末期癌癥,你們還是有希望的。」
柔心拍拍弟妹的肩膀,拉他們一起站起來,「我們了解了,麻煩您盡快安排手術,我們會全力配合。」
遇到這麼明理的家屬,做醫生的自然輕松些,「嗯!一確定我就通知你們。」
「謝謝醫生!」三姊弟一起鞠躬,希望醫生能盡力挽救他們的母親。
走出診療室,柔心牽著弟弟妹妹的手,三個人緩緩走在長廊,就像小時候他們會等在母親回家的路上,盼望母親早點從田里回來。
來到病房門前,柔心特別交代,「想哭的就快哭,等會兒進去看媽,誰都不準再哭,知不知道?」
「知道了。」鞏薇芬擦干淚痕,「姊,幸好你在這里……」
柔心微微一笑,試著鼓舞弟妹的心情,「不管五年、十年,又或者五十年,總之,我們一起守著媽媽,這就對了。」
「是!」鞏彥樺拚命抹去淚滴,其實他從小就很愛哭,直到姊姊去台北工作,他告訴自己要長大、要成熟,但如今面對可能要生離死別,他還是不禁落淚了。
十分鐘後,他們三人靜靜走進病房,為了不打擾別床的病人,也不讓母親太過震驚,柔心選擇了最保守的說明。
「媽,你醒了?」柔心坐到母親身旁,為她拂去一搓白發,「醫生說你的肝髒有點問題,要開刀把壞東西拿出來,這只是個小手術,你別緊張。」
許素綾如何不了解自己的兒女?光看他們黯淡的眼神就知道了,但她也不想說破什麼,如今連小女兒都長大成年了,她真的不計較自己還有多少日子。
「會不會很貴呀?如果太貴,就別管醫生說什麼了。」
「不會的,我現在薪水又調漲了,而且我男朋友那麼有錢,你要挑哪個醫生都沒問題。」柔心不想讓母親更擔心,只好選擇善意的謊言。
原本她想對母親傾訴的哀傷,如今都必須好好隱藏,她不能再雪上加霜。
提到女兒的感情,許素綾眼楮一亮,「對了,你也該帶他回來讓我看看,你要早點結婚,我才有孫子帶,到時我就不用下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