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下來,陸文虎可以說幫著養了不少的兵,而前陣子海面上的小漁船一一受到劫掠,甚至最近連大型船只也無法幸免于難……陸定楠眼中露出沉色,只怕是那些倭匪按捺不住,又開始對沿海之地出手了。
陸文昇听懂了兒子話里的意思,臉上的冷肅也越發沉重,不過束手待斃不是他的個性,他沉吟了一會兒,就抬頭反問兒子,「干等著不是辦法,你心里有什麼盤算?」
陸定楠微勾嘴角,薄唇輕啟,「沒有盤算。」
「臭小子,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就不能長點心?」陸文昇氣怒的大吼。
「呵!這一切都只是我們想的,只是你想過沒有,防賊防得了一時,難道還能防得了一世?」
陸文昇听兒子這麼說,就代表著後頭還有戲,他便直接挑明了問︰「所以你是怎麼個想法?」
陸定楠微微一笑,笑意卻沒到達眼底,眸中那一片冷酷寒霜,讓人不寒而栗。
「我沒有什麼想法,只想著要一次把根頭給滅了……有些人話既然說不明白,那也不需要明白了。」
陸文昇這下終于听明白了兒子言下之意,心中不免大駭。「那可是你親二叔……」
陸定楠雙手交握,側著頭看向外頭晴朗的好天氣,淡淡的道︰「我沒有想要害我妻兒的好二叔!」他還在最後三個字加重了語氣。
陸文昇那日雖然氣得差點宰了那不成器的弟弟,但是讓人攔下之後,到底也就算了,不過他看著這臭小子的樣子,可不是說說而已,他忽然想起之前兒子對楊氏動手的模樣,眼尾一抽,心中一陣無奈。
「你……」他有些遲疑,開了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邊是兒子、孫子,一邊是一直給他找麻煩的親弟弟,這兩難的局面,他的確不知該如何是好。
陸定楠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就不會再輕易更改了,他悠然地站起身,在走出屋門外的時候回過頭。「爹,既然你做不了決定,那就讓我來吧,那個人……早不能留了。」
聞言,陸文昇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氣,雙肩頹然一垮,許久不能言語,他閉上眼,表情、心頭滿是掙扎。
罷了,跟那小子比,他的確是心軟了,這事兒就讓他去處理吧,畢竟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的道理他還是懂得的。在心中把這事兒給過了一次,做到心里有數後,他也就把這事情給丟開手,省了這份操勞的心思。
不過放下了心事,陸文昇這才後知後覺的想到,剛剛那臭小子……是喊了他爹?這個發現讓他心頭一暖,終于啊,他們父子倆在經過這麼多事之後,感情稍微進步了些。
第8章(1)
黑幕之下,小鎮上的人全都沉沉入睡時,隨著海濤拍岸聲,一道不尋常的聲響劃破了天際,緊接著一抹火花炸裂了夜空,隨即消逝。
那道短促的聲響並沒有驚醒太多人,有些人只是有些疑惑地抬頭看了看,並未多加留意。
夜色漸深,到了凌晨破曉前最黑暗的時刻,港口突然被點起一簇簇的火苗,一瞬間,黑暗中像是綻放了無數的花火,隨著火苗往鎮子里被點燃,無數的慘叫聲還有哀號聲,甚至還有一陣陣狂肆的笑聲,就這麼在天蒙蒙亮的時候響起。
有些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一推門出來,就見到打掃干淨的大街上,有著一灘灘的血跡,有些幸運的急忙關了所有門窗,捂著家人的嘴,躲在安全的地方顫抖著;有些不幸的,剛見到那些提刀的人沖來,還沒來得及示警,就被人砍了幾刀,跟著成為血泊中的一個。
短短一個多時辰,這個靠海的小鎮就成了人間煉獄,等到周遭圍防的官兵收到消息趕過來,只能沉默地看著幾乎已經燒成了廢墟的小鎮。
這個小鎮遭受倭匪襲擊的消息,當天就送到了陸家男人的桌上,比起官府,他們的消息甚至更全面些。
因為那里有陸家商行的據點,也有港口,早些天就已經接到陸家的警告,讓靠著青沽、鹽塘兩地的分行都加倍留心,也因此在那一聲炸裂出來的時候,分行里的老人就機警的關緊了門戶,也掩去所有火燭,同時從中得到了更多的消息。
「的確是倭匪無誤。」分行的老人當年也經歷過匪患,對于那些人的行事還有口音根本就忘不了,只是說完了這一句,他便皺著眉頭,似乎不知道接下來的話該不該說,猶豫了一陣後,這才續道︰「還听見倭匪提到……像是二老爺還有楊家老爺的名字。」
說得難听些,這就跟通倭一樣了,原本沒見到人,只听著名姓他也不敢確定,但一個名字相同是巧合,兩個名字恰好又擺在一塊兒,那就不可能是巧合了。
陸定楠一點也不意外的點點頭,然後讓人帶老人下去休息,他一個人沉默了許久,最後提筆寫了信,讓小廝把信給帶出去。「送到鑫城的陳將軍那兒,別的不用多說,就說是急事就成。」
陸文昇一直沒說話,直到兒子把話交代完了,準備離開的時候,他才開口,「外頭那些事我不管,不過那兩個人……你要怎麼處置?」
他後來才知道,蘇巧兒還沒被賣出府,而是單獨關在府後的一間屋子里,理由居然跟他那好弟弟也有關系,從她嘴里可撬出不少東西來,雖說她知道的也不多,但是常常幫著楊氏和陸文虎傳些東西,多多少少也算抓到了他們幾分把柄。
還有楊氏,她肚子里的孩子自然沒保住,不過人卻是韌性的活了下來,也隨便挪了間屋子讓她住著,一整天都有粗使婆子守著,原本打算等人養得差不多了,就送回楊家去,但現在看來,楊家唯一的男丁也跟著陸文虎踏入了不歸路,楊家肯定是沒人了,這事也就拖著。
「都送棲霞山的姑子廟去。」陸定楠連想都沒想,直接給了答案。
那兩個女人都是妾的身分,在府里說得好听還是個姨娘,但有了妾的文書,不過就是個高等些的下人,要是按他本來的意思,干脆賣出府去,眼不見為淨是最好,偏偏兩人又都牽扯進陸文虎的事情里,不確定她們是不是還有沒說的,也怕她們出去胡說,殺了又覺得手髒,還不如就丟到山上的姑子廟去,安靜又省心。
棲霞山的姑子廟可是有名的嚴厲,原本就是大戶人家的犯錯女眷才會往那兒送,不過那里實在太過偏僻,又是在山中山,許多女人進去想逃,自個兒走了三天三夜也沒能從一層又一層的山里繞出來,姑子廟通常也不會去找人,那些個敢跑的,最後不是自個兒找了回去,就是讓山里的野獸給吞了,久了,那間姑子廟就成了大家女眷最為忌憚害怕之處。
陸文昇沒說什麼,只是覺得有些意外,他原本還以為憑著這小子的狠勁,會直接就要了她們的小命。
陸定楠像是看穿父親的疑惑,他淡淡一笑。「就算是為了還沒出世的孩子積福吧,而且送到姑子廟去折磨,不是比直接殺了她們還要痛快?」
他不會說是因為陶貞兒早知道楊氏沒死,早早就向他求了情,讓他至少留楊氏一命,她的心可不就是那麼軟,對一個曾經想要謀害自己的人也是如此。
陸文昇自然不知道他們夫妻間的那點小事,他搖搖頭,信了兒子這有些矛盾的解釋。「行了,我知道了,我先讓人去棲霞山上打點,然後將人送過去。」
陸定楠點點頭,看著時辰差不多了,抬腳就想走,結果又讓父親給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