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只眼閉只眼 第5頁

「0921……」不良少年忍著腦袋一陣雀鳥亂叫的暈眩,咬牙堅持記住花漾的手機號碼。

叩。「2882-5252,再說一次。」

「09……」只剩前兩字記憶。

叩!

「2……882……我餓……我餓……」昏死過去之前,十個阿拉伯數字重新排列,腦中花漾的手機號碼最後被披薩店的外送熱線所取代。

「很好。」簡品惇這才滿意地收起拳頭,抬頭,又見一幕令他無力申吟的畫面——

他不想當英雄,真的。

扮,你今天運勢很好噢,不過星座書上說,別多管閑事,否則吃力不討好。不過明天就不太好了,不管多不多事,都只有兩個宇——大凶。

「凌晨一點半,算是明天了……所以是大凶呀。」一陣刺痛傳來,痛得連他這種身高一八○又身強體健的壯漢都有些許的臉色慘白。

不能皺眉,因為越是疼痛蹙眉,牽動那一部分的神經,越是覺得痛楚加劇。

「給我治好他!否則我叫兩百個兄弟把你們醫院給拆了!」不遠處,頂著一頭刺蝟發型的花漾正一把揪住白衣小護士的領子,惡聲惡氣地威脅著人。她離他有一段距離,可是屬於她身上那股乳臭未乾的女乃臭味還是很明顯。

「也對,現在捂著眼楮的手帕是從她口袋掏出來的,難怪味道這麼重……」不過這條手帕可能沒辦法洗乾淨再還給她了,听說血跡是最難洗掉的……

躺在移動病床上,突然覺得視線變得好模糊,那片白色天花板上的日光燈呈現暈開來的霧茫,對了,他兩眼視差一百五,兩眼一塊用時視力平衡,現在缺了一邊——還是缺了視力比較好的左眼,所以視線所及之處都是朦朧。

又是一陣刺痛。目眥里不停滴滴答答落下黏稠液體,染濕了整片左臉頰,甚至有些淌進了耳殼里……是因為太痛了才會落下男兒淚嗎?唉,這狼狽樣跟他向來的嚴肅形象大相逕庭……

花漾威脅完一干子醫護人員,跑回到他身邊。

「你……你一直在流血……」花漾蹙著眉頭,將他手上那條被鮮血染透的手帕抽出來,繼續塞給他乾淨的棉布止血。

「原來是血呀……」難怪黏得他都快睜不開眼了。「等等,你拿什麼蓋在我眼上。」一股有別於方才手帕的乳臭,這會換成了淡淡的清香。

花漾很明顯臉色一紅。

「吸收力超強的夜安型……」雖然這玩意兒是正常女人的必需品,但每次一提及它,女人的口氣就會變得很尷尬,尤其是在男人面前……

「夜安型?什麼?」沒用過的男人一時沒反應過來。

「……衛生棉……」

「讓我的血流乾好了——」他情願死,也不要在眼楮上貼著一塊衛生棉。

為了讓他別心生排斥,花漾小心翼翼地替衛生棉換個方法解釋,「衛生棉很乾淨的,你把它想成紗布加棉花就不會這麼排斥它了,它本來也有機會變成棉花棒,只是因為運氣不太好,所以才被分到了衛生棉生產線上,不要因為它的名稱而排擠它……」

他想,以後他會連棉花棒一塊排擠……

終於,一位白衣天使推著車過來,先替簡品惇處理傷處,貼在眼上的夜安型如他所願地換成了乾淨紗布。

「還很痛嗎?護士小姐,你輕一點好不好!很痛耶!」問句之前是吳儂軟語的小綿羊,問句之後是狂吠中的大野狼。被「處置中」的簡品惇大氣也沒吭一聲,反倒是她這個旁觀者呼天搶地在叫疼。

「有本事打群架,就有本事挨疼。」白衣天使表情鎮定,檢查簡品惇眼楮上的傷口時也沒有任何害怕鮮血直冒的恐懼。「情況有些嚴重,馬上安排手術室。」

花漾一驚,「會不會瞎掉?他會不會瞎掉?!」

「那把扁鑽劃過他眼珠子,你說會不會瞎掉?」白衣天使的聲音還是沒有起伏,答得模稜兩可,但專業的技術已經替傷患將周遭的污血清理乾淨。

「那怎麼辦……」花漾慌了手腳。

「可以推進去了。」白衣天使指著簡品惇,另外兩名護士則是動作俐落地將病床推進手術室,然後紅燈亮起,白衣天使則對花漾說︰「你,跟我來辦掛號。」走了兩三步,發現她沒跟上來,白衣天使又折回花漾身旁,拍拍哭得滿臉粉妝塌垮的董蔻臉龐,「別哭了,不會有生命危險就是萬福了,昨天送來一個摔車的颯車族,腦殼削掉一大半,比起手術室里的他還慘百倍。」要比慘,天外有人呀。

「他要不是為了救我,也不會被扁鑽劃傷……」

「那你就是罪魁禍首。」

被白衣天使直言指控罪名,花漾愣得扎實,更加自責沮喪,刺蝟般的發梢也垂頭喪氣地塌垮在頰邊,只差沒找個垃圾筒旁的角落去窩。

白衣天使自知自己向來說話嘴毒,好好一句安慰話說到後來總會荒腔走板,不只一回告誡自己收斂收斂,但老是惡習難改。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要補救月兌了口的話很難,但聊勝於無。

花漾擤擤鼻,才發覺自己不小心用了簡品惇原先捂眼的手帕,也跟著沾了滿鼻子的血,模遍了口袋找不到一張衛生紙,後來還是白衣天使遞給她一塊酒精棉花解了她的尷尬。

「沒關系,你只是實話實說……」花漾一邊擦鼻一邊繼續說,一瞧見棉花不過隨手一抹就整塊染成了血紅,想著想著又忍不住內疚掉淚。「我是罪魁禍首,我如果不尖叫,他就不會回頭,他如果沒回頭就不會看到那臭家伙掏出扁鑽撲向我,他如果沒看到這幕就不會沖過來想阻止人,他如果沒沖過來就不會被扁鑽誤傷,他如果沒被扁鑽誤傷——」

那時,當他回頭一瞧見她的危險,幾乎是反射性地沖入扁鑽的攻擊範圍內,用他的身體替她擋去每一次的驚險,她只能縮頭藏尾地揪著他背後的襯衫布料,感覺他的汗水浸濕了他的衣服和她的手掌,並且在她不小心腳下踉蹌後,害他同時分心,被對手偷襲成功。

大量的鮮血嚇壞了她,更嚇到了那名原來只準備拿扁鑽嚇唬人的少年,唯一沒有太大反應的人反倒是簡品惇,最有資格嚷痛的嘴卻只喃喃低怨著——他不想當英雄,真的。

「他如果沒被扁鑽誤傷,那支扁鑽還是會見血,劃傷你這張漂亮的臉蛋,然後,在這邊自責捶胸的人換成了他。」白衣天使接話。臉上表情還是很酷,下顎微微一努,落向手術室方向,「相信我,他會寧願現在在手術室的人,是他。」

「可是他看起來很不甘願……」

「誰會甘願被扁鑽劃傷眼,而且光用看的就覺得很痛。」只要稍有偏差,那支扁鑽會穿腦的耶!今天要是受傷的人換成了她,她也不會擺出太好看的臉色。「煩惱歸煩惱,掛號還是要辦,邊走邊哭吧。」

白衣天使又往櫃台走。

「為什麼我覺得你安慰人的話一點也沒有效果?」花漾停在原地。

白衣天使聳肩,「我說話向來如此。」反正她每次的安慰很少有人听得出來,她也不在意了。

「不過……讓人听得出來,你努力想安慰人。」花漾小跑步跟上了她,正巧瞧見白衣天使首次露出笑,讓那張在深夜值班時略帶疲憊的清秀臉龐轉為柔和,但沒多做什麼回應。

胡亂填完了白衣天使交給她的資料卡,上頭的空白處多過她填滿的位置——因為資料卡上有太多病患的基本資料,對她而言根本也是個謎。花漾又窩回手術室外的椅子上,等了好幾個鐘頭,連遠方清晨的太陽都在林立的大樓間探出了頭,「手術中」的紅燈還是沒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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