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上還沾有他的血跡,一點一點的紅色都是觸目驚心。
精神很疲累,但是一想起手術室里的他還在奮斗;一看見衣服上的血,她的眼瞼卻怎麼也不願閉上休息。
隱約,流行歌曲的手機鈴聲緩緩飄出,但因為不是花漾听慣的鈴聲,起初她沒留意,只覺得吵,直到五分鐘過後,她暗罵了幾句「好吵,誰的手機呀?干嘛不接?」的低吠,怔了怔,手術室外的走道上,左算右算不過只有她花大小姐和垃圾筒一只,她不認為垃圾筒里會有支手機在哀號,那——
花漾這才發現手機聲音出自於她手上那套染血的男性西裝外套,慌亂地在左邊口袋模出了簡品惇的手機。
手術室外牆上大大的紅色標語「手術室外禁用手機。以防磁波干擾醫學儀器,危及病患生命安全,敬請合作」在剛剛與她相望兩個鐘頭以上,想記不住教誨也真難,花漾像作賊似地捂住手機鈴聲,一路沖到了樓梯間——途中手機鈴聲斷了兩次,也又重新響起,可見手機另一端找人找的急。
稍稍瞟了冷光螢幕上的來電顯示——蘊蘊。
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的名字,而且是關系菲淺的女孩子,他才會在電話簿里打上這麼惡心的昵稱,不過她實在是無法想像簡品惇那類型的男人會用這麼親昵的小名稱呼人,可見來電的女人身分地位絕對不同於一般人。花漾盯著螢幕胡思亂想了好些會。
簡品惇一夜未歸,有人來查勤關心也是理所當然,他和她不一樣,她就算是哪天在家里嗝屁,恐怕過了十天也不會有人發覺她的失蹤——學校蹺課蹺慣了,老師不會多撥精神來理會她這個壞學生,同一層大樓的住戶又老死不相往來,連點頭打招呼也沒有過,說朋友嘛,也只有在享樂花錢時才會想到她,這麼看來……她實在是個獨行俠,很孤單的獨行俠,唉。
自怨自艾沒用,還是先看看是哪個馬子的奪命連環call吧。
「喂?」花漾替簡品惇接了手機,手機另一端反倒被她這陌生女聲給嚇到,不等花漾自我介紹,手機另一端疑困又甜美的女嗓先道︰
「對不起,我打錯了。」掛掉。
花漾哭笑不得地盯著通話結束的字樣,不過隨即手機又響起,同樣是那個叫「蘊蘊」的女孩子,花漾知道這回「蘊蘊」一定很仔細很小心地查了號碼,再三確認後才又撥了這通電話。
這回花漾不打算給蘊蘊掛她電話的機會,一接通就先下手為強,「你沒打錯,這是簡品惇的手機。」一氣呵成。
「喔,那他……」
「簡品惇現在不方便接電話。」
對方靜了靜,猜測問道︰「你是文華姊嗎?」
文華姊?哪號人物呀?
「還是美娟姊?熙倩姊?」
美娟姊?熙倩姊?這些全是和簡品惇祖宗八代扯得上奸情的女人嗎?倘若她一直答不是,不知道還有幾十個女人的名字會從手機另一端飄出來。
「我都不是,你應該不認識我啦,所以不用猜了……」花漾搔搔頭,思量著要如何解釋自己「罪魁禍首」的身分。
蘊蘊先開口問了︰「你是他新的女朋友嗎?」聲音听起來好年輕。
這種詢問口氣听起來很像簡品惇的女朋友是以「打」來計算。「簡品惇很花心噢?」花漾心里有一些些的不高興,討厭腦海中霎時浮現的女人挽住簡品惇手臂的畫面,感覺有一股……酸意涌上。
「也不算是,他都是結束一段感情後才又有下一段,每一段都分得很和平,沒有任何一任女友埋怨過……」
「談過很多段噢?」她的雙眉還是擰成一團。
「我算一下……」手機另一端開始沉默,接著像在數羊一樣,數字開始向上攀升,聲音雖然輕微到近乎低喃,但不用每個數字都听清楚,只要听到手機另一端能為了算出數量而沉默十秒以上就足見簡品惇的戀史有多璀璨,奸夫!
「你也是其中一段嗎?」不然怎麼對他的歷史了若指掌?
「我?我是簡品蘊,是他親妹妹。」
「呀?原來是妹妹呀!你好你好……」口氣一松,花漾露出笑顏,沒細想自己心情大好的原因。
「我哥哥在忙什麼?他……在睡覺嗎?還是……在洗澡?」徹夜不歸加上手機由陌生女人接,讓簡品蘊很難不想偏,以為大哥正處在哪個溫柔鄉里,連報平安這件重要事都給忘了。
「呃……」方才得知簡品蘊真實身分的喜悅瞬間風化成沙,即使在簡品蘊無法瞧見手機另一端的情況下,她還是很內疚地低頭懺悔。「他在醫院動手術……」
丙然,手機傳來了震耳欲聾的尖叫聲。
「動手術——動什麼手術?!我哥發生什麼事了?車禍嗎?」
然後一旁冒出另一道同樣很震驚的吼聲︰「阿惇怎麼了?!」
簡品蘊搶回手機,「爸,我還沒問出來,你先不要搶電話,喂喂!小姐,你還在嗎?」
「我在。你們別搶著問,我直接說好了,他在市立綜合醫院,好,我等你,你拿筆抄一下,對,就是那里左轉。他還沒出來,四、五個小時有了,沒關系,要是他推出手術室,到哪一間病房我再打給你,還是你到了醫院再撥手機上來,嗯嗯,好,我知道了,bye。」
簡單一通電話里,她听到了家人的心急和擔憂,那種恨不得立刻飛奔到醫院的似箭心情,甚至沒心思再追問他為了什麼而入院,只想趕著來見人。
這就是家人嗎?
花漾握著手機,感覺機身隱隱發燙,似乎能傳達遠端簡家人的心急如焚。
她沒有嘗過這種因擔心而緊張的情緒,也沒有讓任何人給予她這樣的關懷,因為她——
沒有家人。
第三章
終於,簡品惇由手術房推出,轉入普通病房,等他再度清醒已經是八點多的事了。
眼前一片黑霧,睜眼與閉眼之間找不出絲毫差異。
床畔旁有人在踫撞著水壺,並沒有發現他的清醒,簡品惇猜測著倒水人的身分,是那個要花樣的刺蝟小姐?
但,那股味道不一樣……沒有乳臭味。
「呼——」倒了杯水喝的人發出了滿足的喟嘆。
「蘊蘊?」他听出了那道聲音的主人。
「哥,吵醒你了嗎?」
「沒有,醒來好一陣子了。」听得出來簡品蘊的憂心忡忡,他試圖放軟了嗓,讓一切听來再自然也不過了。
「你還好嗎?」
「還好。」他扯動笑容,感覺左眼刺痛難當。
簡品蘊替他將枕頭疊高,讓他坐起身子。「還敢笑?都這麼大了,竟然還學飆車族打群架!」誤解了他的笑容,大松一口氣的簡品蘊這才擦腰開罵,口氣里又是不敢置信又是責備。「早過了血氣方剛的年紀了,怎麼和毛小子一塊起哄!別告訴我你現在才到了叛逆期噢!」
俗話說,叛逆期在慘綠國中是一關,當兵又是另一關,這兩關早就不知離簡品惇多少年,現在才來作惡也嫌太晚了些。
「正義感掛帥……」右手被簡品蘊抓起來握著杯子把手,他暖聲道謝,握牢了杯柄,湊近唇畔,將簡品蘊替他倒來的開水飲下。
「我听到了三個從來不會從你嘴里說出來的字眼……」簡品蘊顯得好錯愕,幸好杯子已經轉達到簡品惇手上,否則將會有一個無辜的杯子成為她過度吃驚下的犧牲品。
即使簡品惇雙眼被白色紗布纏繞,無法視物,也不難猜測簡晶蘊此時此分臉上的表情有多震驚了。
他自己也很驚訝好不好。「偏偏我不只說,更做了。」所以才落得現在躺在病床上的狼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