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家壞 第11頁

朱拂曉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

不明白是何原因,只覺他眉宇間的神氣讓她發寒。

抿緊莫名發抖的唇瓣,她怔怔地听他說。

「隔不到三日,野原上圈圍的牧地傳出事端,我領了人趕去處理,然後在返回‘秋家堡’的途中遭埋伏,七、八名牧馬好手全被箭射落馬背,那些人半點武藝也不懂,活生生當箭靶子……」一頓,他目光落在紅爐火上,靜了會兒才接著說︰「坐騎全被射死,我折斷胸前和腰側兩支箭,走回‘秋家堡’時已半夜,那場大火不知燒了多久,能燒的全燒盡了……

「三師弟救出燕妹,一張俊秀的臉盡毀。之後才從三師弟口中得知,堡內飲水先是被下過毒,後來二師弟領人闖進,他打算帶走翔鳳,四師弟沖上去阻止,被眾人亂刀砍死……師父和師娘直到最後也沒能逃出。」

「……那……翔鳳呢?她怎麼樣了?」

鄂奇峰又露出那種無笑意的笑。

「翔鳳急著替毒發的師父、師娘擋刀,臉被砍傷,二師弟錯手將她毀容,索性連她也不要了……火勢漸大,那些人搶走值錢的東西,牧場內引以為傲的十匹純種白雪駒也被奪,三師弟重傷救出燕妹後,已無力再闖火場。」

「所以翔鳳……」朱拂曉臉色微白,了然地吐出口氣,一會兒才拾聲。「你說的白雪駒,不是也養在‘長藥莊’?」

「那是我之後才套捕到的,蒙古野原上難得的駿馬品種。雖也漂亮,但師父當年養的那十匹才叫絕頂。」談到馬匹,他唇角的淺弧終于滲軟了些。

外頭傳來重開宴席的歡鬧聲。

從輕敞的雕花窗往外望,幾名醉顛顛的尋芳客拉著花娘們,在紅燈點綴的九曲橋上醉歌亂舞。

鄂奇峰起身走去,再次臨窗佇足,瞧著不遠處的風流浮靡。

他的肩線好寬,亂而微鬈的黑發覆住頸後,拔背勁腰,那背影像座小山,堅定沈靜。

朱拂曉不由自主地接近,盈盈來到他身側。

「‘秋家堡’盡毀,我、三師弟帶著燕妹一切從頭再起,北方牧場現下規模尚遠遠不及‘秋家堡’全盛時候,但‘長藥莊’的生意倒還可以,往後持續發展,要重建‘秋家堡’指日可待。」

「那很好……」她點點頭。

想到他師門逢難,與師弟、師妹這些年相依為命,從有到無,又從無到有,終有今日成就,暫不管他之前如何耍弄她,內心對他是有佩服的。

「那很好。」深吸口氣,她誠摯又道。

鄂奇峰沈吟片刻,目光終調轉回來,落在她微仰玉容上。

被他看得呼息略窒,她胸口莫名繃疼,很想問一句,他此時看的究竟是誰?是她朱拂曉?還是在尋找他心里的姑娘?

其實她也想問,自從翔鳳香消玉殞後,他可曾有過誰?又為誰心動過?

鄂奇峰淡淡笑,眉宇雖沈,嚴峻之色已緩下不少。

他嗓音持平。「今年暮春,三師弟從南方回來,夜宿江畔烏篷船時,無意間窺見有江湖上的人暗中接盤,把走私之貨和來路不明的贓物轉手交易。江湖走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三師弟沒想多惹事端,一直蟄伏不動,卻在那群人中瞥到幾張熟悉面孔,他認出來,是當年隨二師弟闖進‘秋家堡’的人,而且那次轉手的貨中,有三匹混過種的白雪駒。」

「那些人……是寒爺的人?」她問得心驚膽顫。

他又沈吟了會兒。「追查後,接盤的確實是寒春緒的人,但轉手的那些人與寒春緒的關系究竟如何,尚且不知。」

「倘若見到寒爺,你難道要大剌剌質問他?」

鄂奇峰對她突揚的聲音微微挑眉,若非知道她氣他氣得要命,恨他恨得牙癢癢,他會以為她在替他緊張。

「我打算跟他談一樁好買賣。」他目底爍光。

「啊?」朱拂曉被他的答復弄得一頭霧水,驀地意會到自己似乎太激切了點,古怪的熱氣從心窩直冒,她頰若霞紅,與一身金圍紫衫裙相應更美。

花廳中靜默而下,兩人四目相交,九曲橋上的喧鬧彷佛離遠了,听不真切。

她像又看見那個「阿奇」了,有什麼東西投落心湖,眼前的「阿奇」有些憂郁、有些深沈,有意無意允她看見他的秘密。

「朱姑娘,如果妳要罵我堂堂男子漢,最後卻得靠女人去攀關系、找門路,我也無所謂,因為我確實如此。只要能有二師弟陸競高的消息,解我這十三年來的想望,妳要我跪下有何困難?」

「誰要你跪了!」她紅著臉嬌斥,喉頭略緊。

不好。當真不妙。

這次若栽下,那是賭心、賭情,比賭死生還嚴重。

她驚懼,興奮且驚懼,體會著那近似義無反顧的感情。

鄂奇峰沒駁她的嬌斥,女兒家就有這權利,愛怎麼說話就怎麼說話,要如何顛倒黑白都在理似的,這一點,她與翔鳳又像個十足十。

「我知道妳並未賣身‘綺羅園’,也就無贖身之事,朱姑娘若肯幫忙這一次,妳有何願望,鄂某定盡全力為姑娘達成。」離太近了,再加夜風拂入,他一直嗅到她身上的馨香,那香氣已纏綿他好幾日,從他倆初遇的那一晚開始,尤其在深夜時候,他睡不成眠,會特別折騰心志。

「在‘長藥莊’那夜,你為什麼耍弄我?」她問出一直懸于心的事。

鄂奇峰明顯一愣,隨即寧定,毫不閃避她直勾勾、盈著月與燈色的眸光。

「我在耍弄自己。」峻唇終掀。

朱拂曉深思看了他一會兒,反復想著他話中意。

「那時,你把我當成翔鳳,想著自己還在‘秋家堡’的那段日子,是嗎?」

他沒答話,算是默認了,表情有幾分耐人尋味,看她看痴似的。

她由著他瞧,同時想著方寸間的波動,那滋味明明暖稠如蜜,卻帶酸味,冷不防嗆上鼻腔。她周身熱呼呼,耳熱臉熱,喉頭卻不受支使地泛堵。

真沒用!

她朱拂曉何時也學起自憐自艾?

這模樣未免太不入流!

「你往後會跟你的燕妹在一塊兒吧?」沒了姊姊,幸好還有個妹妹,他的師父、師娘在生時要他當女婿,他最後總會擔起責任。

鄂奇峰被她突如其來一問,不禁又怔了怔,而後定定頷首。

「我當然要照顧她一輩子。」

「嗯。」這回換她點頭。

她眨眨眸,再眨眨眸,水亮的鳳眼挪向九曲橋上成串的小紅燈籠。

她看得如此專注,專注得近乎入了神,好似腦子里有什麼事委實難以決定。

「朱姑娘——」

「鄂爺……」她忽地輕笑,淡紫紋花袖不經意一揮,搶了話。「好吧,咱倆之前的不愉快就算了,奴家不再往心里去,鄂爺與我從頭來過。所以,我願幫鄂爺這一回。所以……」

「所以?」他被她過分輕快的神態弄得七上八下。她確實在笑,但不知因何,此際她的笑顏教他胸中刺疼。

朱拂曉笑道︰「所以,你給我三天。」縴勻稱的上身微微往後,她又擺出慣有的慵懶站姿,一只藕臂世故地橫在腰月復,另一只則大膽地探向男人,以手背摩挲他粗獷面頰,蔥白指尖擦過他略寬的豐唇。

「我就要你三天。這三天,你是我的,我愛怎麼用就怎麼用,你陪著我,當我朱拂曉三天的男妓。」

轟!

鄂奇峰腦中炸開一座山,炸得思緒灰飛煙滅,一片空白。

她說什麼?

她知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我知道,要鄂爺當男妓不是容易之事,可你也別覺得委屈,多的是王公貴族、富家公子要買我的初夜,我的‘奪花會’遲遲不辦,就是想自主決定。」說到男女之事,她大大方方,無絲毫忸怩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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