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的菜比她想象中好吃一點點,但是也只有一點點,整體來講,還是有點難以下咽,所以在被他的廚藝荼毒了一星期之後,她決定跳出來救他也救救自己。
這是他們倆首度跨越醫生與病人的界線,朝朋友的層級邁近的第一步,不過結果似乎還讓人挺滿意的。
喻琦吃著兩人合作,由一人口述,一人遵命照做的午餐,嘴角微微地輕揚著。嗯,終于吃到比較正常味道的一餐飯了。
「真沒想到這一桌菜竟然是我煮的。」吃飽後,楊開敔以滿足語氣贊嘆的說。
「事實上它就是你煮的。」喻琦微笑的放下碗。她也吃飽了。「很好吃,謝謝你。」
「謝謝妳這句話應該是我說的。」他凝望著她說,臉上有著激動的神情,但是從他平靜的說話語氣中,卻完全听不出來。
整整一星期的時間,他終于讓她露出了一抹微笑,這是多麼彌足珍貴、難求的一抹微笑呀。他的鼻頭酸酸的,眼眶不由自主的紅了起來。
「我並沒有做什麼。」喻琦搖頭起身道,準備要收拾善後。
「我來就好了。」楊開敔說。
她愕然的抬起頭來。「可是我們說好了,中午的碗盤歸我洗。」而晚上的則歸他。
「我想從今天開始請妳教我煮菜,所以以後洗碗的事就交給我做,算是我對妳的感謝。」
「我除了給你幾個建議之外,並沒有教你什麼,你用不著這樣。」
「只是幾個建議就已經超越我過去所有的努力了。」
喻琦突然問不知道該說什麼。
「所以就當做是我另一個不情之請,請妳答應我的請求。」
她沉默不語,不是她不想答應他,而是這一答應,洗碗的工作又要落到他的頭上了。
先是煮三餐,然後又因為兩人都有吃飯而堅持要平分洗碗的工作。現在他卻又因為要她教他煮菜,而將洗碗的工作全部攬到身上去,這叫她即使有心想要答應他的請求也點不下頭呀。
畢竟他不僅是她的醫生,嚴格說起來也算是她家里的客人,雖然她因為雙眼失明行動不便而無法招待他,但是讓客人料理三餐給她吃,這對她而言,已經算是極限了,如果連洗碗的工作都讓他做的話,實在是太說不過去了。
楊開敔主動將她的沉默當成了默認,開始動手收拾碗筷。
听見他收拾的聲音,喻琦急忙從座位上站起來。
「等一下,我還沒答應你--」她話才說到一半便突然感到一陣昏眩,然後緊接著便是一陣劇烈的天搖地動。
地震!
這兩個字才浮現她腦中,大地卻在瞬間搖晃得更加劇烈,好像整棟大樓在下一秒鐘就會因此而倒塌崩坍了一樣。
喻琦原本是不怕地震的,至少她一直以為自己不怕地震,可是她沒想到當一個人看不見之後,許多感覺,包括勇氣和膽子也會跟著消失不見。
「啊!」她不由自主的因害怕驚叫出聲,整個人驚慌失措的連大門的方向在哪里都忘了,直接就往牆壁的方向撞了過去。
「喻琦!」
楊開敔被她慌亂的反應嚇呆了,但卻不敢再隨便動手抱住她或拉住她,以防驚嚇她或將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信任毀于一旦,可問題是她早已慌亂到听下見他的驚叫聲。
沒有時間猶豫,他快速的移動腳步,在她撞上牆壁之前,比她更早一步擋在她面前,讓驚慌失措的她一頭撞上他,而不是撞上堅硬的水泥牆。
「唔!」他痛得悶哼一聲。
雖然車禍至今已過了將近三個月的時間,但是他身上所受的傷並未完全痊愈,至少還禁不起一個成人沖撞的力道。所以瞬間,他的臉色已變成一片慘白,冷汗迅速的從他背脊、額頭間冒了出來。
可是即使如此,他仍沒有時間去管自己的感受,因為她竟慌亂到連撞到他都不知道,轉瞬間又往另外一個方向撞去,而這回竟直接撞向餐桌。
「小心!」他大叫出聲,但因為他們原本就與餐桌相距不遠,所以在他悶哼出聲到驚覺她轉身又沖往別的方向而大叫小心時,她已在那瞬間重重地撞上了餐桌。
「砰--」
餐桌被她重重一撞,原本已被他收拾成一迭的餐盤碗筷瞬間翻落地板,摔成了無數的碎片,飛散四處。
碗盤摔破的聲響讓喻琦渾身一震,短時間稍微的冷靜了一下,但是她的冷靜並沒有帶走足下劇烈的天搖地動,她還是感覺到害怕,還是有股想要到外頭去的沖動下斷的鞭策著她。她幾乎完全不能自己,雙唇顫抖,面無血色的模索著四周想找生路。
楊開敔再也看不下去了,他一個箭步猛然伸手便將她整個人擁進懷中,並將她的臉按進他仍隱隱作痛的胸口,以安撫的語氣不斷的對她低語著。
「冷靜點,沒事的,地震再一會兒就會停的。妳不要慌亂,妳不是一個人在這里,我也在這里記得嗎?我會保護妳的。冷靜下來,妳會沒事的,冷靜下來,喻琦。」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安撫起了作用,或者是他的擁抱讓她想起自己不是一個人,所以她終于安靜了下來。
房子還在晃,地震還沒有結束。
這個地震震了將近有一分鐘那麼長的時間,而且規模之大,讓即使不覺得地震有什麼可怕的人都忍不住害怕起來。這也難怪會讓每次踫到地震都能老神在在的喻琦,嚇得驚慌失措了。
地震終于停止,屋內所有搖晃不已的懸吊飾品也慢慢地停了下來,逐漸恢復靜止的模樣。
楊開敔確定地震真的停止,也感覺不到還有其它余震後,終于慢慢地松手放開被他擁在懷里的喻琦,同時低頭看她。
他本以為他一松手,她就會立刻退離自己的懷抱,可奇怪的是,她卻一動也不動的仍舊緊緊地偎靠在他胸前。
她是怎麼了?難不成真的被地震嚇壞了?
「喻琦,妳沒事吧?」他一臉擔心的問道,伸手握住她的肩膀,輕輕地將她推離自己。
她一臉茫然的抬起頭來,臉上仍帶著地震後心有余悸的驚恐神情。
「沒事了。」他以粗啞的嗓音溫柔的對她說。
「沒事了?」
「地震已經停下來了。」他解釋。
喻琦呆愣了一會兒,終于有了比較正常的反應。她在瞬間退後了一步,露出有些尷尬與不好意思的表情面對著他。
「……」她頓了頓,「謝謝你。」
「不客氣。」楊開敔說,一頓之後又再開口道︰「妳可以先走到客廳沙發上去坐嗎?我先把地板上摔破的碗盤收拾一下。」
「對不起,麻煩你了。」喻琦沉默了一下,忽然低下頭來輕聲的說。
「麻煩倒不會,只是要花一點時間將它確實清理干淨而已,免得不小心踩到碎屑而受傷,妳快到沙發上去坐好。」他再次催促道,見她站在一堆碗盤的碎片之間會讓他緊張到胃痙攣,就怕她會不小心受傷。
喻琦輕點了下頭,終于伸出雙手模索著前進的路線,然後安靜的走到沙發上坐了下來。因為她知道留下來也幫不上他的忙,甚至還可能會造成他的麻煩,這就是一個失明者該有的體認。
不過,剛剛那種感覺是怎麼一回事?那是她的錯覺嗎?因為害怕所產生的錯覺嗎?
喻琦安靜的坐在沙發上一邊听著他清理破碎碗盤的聲音,一邊發愣的想著。
那一切真是錯覺嗎?
她忽然變得不確定了起來。
「好了,今天我們該聊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