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皇 第12頁

小太監的平靜敘述听在皇甫夕的心頭卻是又酸又疼。

酸,是為了她曾經身許皇兄的這個事實,即使沒有夫妻之實,但她確實是在這漫長的兩年中,在名義上屬于另一個男人。

疼,是為了她默然接受這孤獨冷落的事實時,所表現出的從容淡然。他自小在宮中長大,知道宮里的女人最盼的是什麼,最怕的又是什麼。

不過,他心底其實最多的是狂喜,他慶幸皇兄未曾寵幸她,並不是因為他不能接受,而是因為有了皇兄的冷落,才有了讓她逃月兌一起殉葬的結局,讓他和她,有活著再見一面的可能。

唐可怡變賣了自己從宮中帶出來的一點珠寶,湊出了路費。途中,恰巧遇到一對要返鄉探親的老夫婦,他們會途經宿縣,于是她主動要求和他們同路。老夫婦待人真誠,見她一介年輕單身女子,也沒有多心,就答應了下來。

一路上她沉默寡言謹慎本份,也主動幫兩位老人提拿東西,讓老人很是高興。

「唐姑娘啊,妳成親了沒有?」徐婆婆看著她,越看越是喜歡。「我娘家有個佷子,為人忠厚,挺不錯的。妳若是還沒有成親,我給妳撮合撮合如何?」

唐可怡報之以笑容,「婆婆,謝謝您了。我……我成過親了。」

「哦?是嗎?」徐婆婆很遺憾的樣子。「那妳家男人呢?怎麼沒有陪妳一起出門?」

「他……已經去世了。」她臉上微露尷尬,生怕老人家再問下去會問出什麼她不該說的東西。

「哦,那真是可惜。」徐婆婆看著她年輕的面容嘆道︰「這麼小的年紀就成了寡婦,日後一個人過日子,可真是為難妳了!」

一旁的徐老伯推著妻子說︰「妳真是個瞎打听,人家的事情問東問西,問個沒完,妳看她的臉都快被妳問紅了。對了,唐姑娘,妳說妳要去宿縣看妳娘,那妳娘是宿縣人?」

「不,我們是泉州人。我嫁到東都之後,已有好多年沒看到我娘了,這次她進京……來看我,結果在宿縣病了,所以我去找她。」

一番話听得兩個老人頻頻點頭,徐婆婆感慨道︰「好孝順的閨女,我那個兒子就沒有妳這麼懂事,娶了媳婦就忘了娘,天天和我吵。」

唐可怡一邊陪著笑听老人家嘮叨,一邊悵然地想著,不知道娘現在病成什麼樣子了?算起來,她已經八年沒有見過娘,在家時,她雖然不像弟弟那樣被疼愛,但是娘對她也是很好的。這些年,每年她都會給家里寄一封家書,雖然最終都沒有回信。

十八歲那年,因為受封而沒能出宮,她知道家人肯定接到了她獲封的消息。其實她希望家中可以來人看看她,但是等了兩年,還是杳無音信。

她的父親,如盤石一樣頑固又守舊,她不知道父親這樣放任她的一生,到底是因為怕她給家里招災惹禍,還是僅僅因為她是一個女孩子?

民間俗語,嫁出去的女兒如潑出去的水,在父親口中,白居易《長恨歌》中那一句著名的「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不僅是一個時代的恥辱,也是男人的恥辱。紅顏禍水。這是父親對後宮干政的評語,而她……差點也成了禍水中的一滴。

不,其實她沒有任何資格做紅顏禍水。先帝封她為妃,只是一時喜悅之下的沖動賞賜,此後再沒有正眼看過她,就算她想做個傾國傾城的褒姒,先帝也絕不是周幽王。

她向來都只是後宮一株不引人注意的雜草,無論是藏書樓中默默值守打掃的宮女,還是騎鶴殿中無人問津的怡妃,她,未曾改變。

宿縣是東岳中很小的一個縣城,全城的人才不過幾千人口。唐可怡要在這里找到母親相較于在東都就容易許多,這里的客棧總共就只有三間而已。她一來到此地,先陪著徐家老夫妻找了間小客棧住下,打听了一圈,自己的母親不在這里。于是她又急匆匆地趕到了第二間客棧,依然沒有母親的消息。

第三間客棧,是本地最大的一間,掌櫃的被這麼詢問,想了想後笑道︰「是有一位老婦,說是要到東都尋親,病在這兒了。她就住在後院。」接著,他命一名伙計領著唐可怡來到後院,在角落一間小屋子門前停住。

「就是這兒了。」小二指了指那扇破門,「這老婦已經欠了幾天房錢了,若是妳親娘,回頭妳趕快把房錢結了吧。」

唐可怡的手指輕顫著推開門,門內黑暗潮濕,四周又髒又破的,她不禁一楞,顯然這間房原本並不是客房,只是臨時讓人住進來。

房內的床上,一個人躺在那里,旁邊有個小泵娘正在伺候著。

當屋門打開,外面的陽光一下子照進屋內,那小泵娘搶先開口說︰「店家,實在不好意思,這房錢我們一定會盡快結付的……」

唐可怡就站在那里,一動不動,腳下如有千斤巨石一般。

小泵娘遲疑地停住話,打量著她,似乎也發現她不是店里的人,好一陣,才又開口問︰「這位……姑娘,您、您要找誰?」

「唐夫人……是住這里嗎?」她渾身一直輕顫著,連帶的讓她幾乎變了音色。

「是……可是您……」小泵娘也楞住了。

就在這時,床上一直靜躺著的老婦忽然開口,顫巍巍地問︰「是誰啊?我是在作夢嗎?怎麼听起來像是我家小怡的聲音?」

唐可怡再也忍不住,她幾步奔到床頭,一把握住母親蒼老枯瘦的雙手,淚如雨下……

終于找到母親讓唐可怡暫時放下心,她趕快先替母親繳付拖欠的房錢,然後將母親搬到條件稍好一些的房間,但是這樣的安排卻不能讓母親放心和滿意。唐夫人雖然只有四十歲,但歷經這次兒子受難的事情之後,如今看上去像是老了十幾歲一樣,頭發都白了一片。

在和女兒重逢之時大哭了一場,唐夫人最先想到的,就是把家中現在的情形告訴她。

「小怡,妳知道妳弟弟出事了吧?」

「表姊已經把父親的信帶給我了,但是可懷怎麼會惹上人命官司?」

「都是知府大人搞的鬼!」唐夫人捶著床沿說,「可懷年前喜歡上一位姑娘,結果那姑娘被知府的外甥看中了,先下了手將那姑娘擄走,還糟蹋了人家的清白。

「可懷一時氣不過,上門去理論時,和對方扭打在一起,那人自己失足跌落台階,結果妳說怎麼就那麼巧,頭正好磕在一塊石頭上,就這麼磕死了,可是可懷卻背上殺人的罪名,妳說可懷有多冤枉啊!」唐夫人一邊哭訴一邊痛罵道︰「知府下令抓了可懷之後,根本不容人申辯,就往上報了個殺人罪,要將可懷問斬。妳爹和我這輩子就你們姊弟兩人,妳又多年不在身邊,我連個可以商量的人都沒有。我說給妳寫信,好歹妳在宮里,也許能幫上忙,但是妳爹堅決不許我找妳。」

唐可怡听明白了事情始末,意識到這件事的確和她想的一樣棘手。雖然說知府並不是多大的官,但是以她現在的地位,並沒有能力可以為弟弟說上話,遑論是將弟弟營救出來了。

但是顯然母親在她身上寄予厚望。

「小怡,妳怎樣想?妳能救可懷吧?」

母親連聲的追問讓唐可怡只能囁嚅地回答,「我會想辦法的,但是這件事……也急不得。」

「怎麼能不急?可懷現在應該已經在東都了,妳在京中有沒有認識什麼大官,可以在刑部說上話的?或者,只要比知府大的就行。對了,新帝是先帝的弟弟,妳認不認識他?直接去和陛下求情,陛下念在你們的關系上,應該會答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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