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了多時的電話鈴聲終于停下來,屋內又恢復了先前的寂靜。
章宜靈並沒有發現這點,她只是想將自己的身體弄暖些,但即使是披上了大衣,她卻依然不停的打著哆嗦。無奈的她只有技著大衣爬上床,用棉被將自己整個緊緊裹住,期盼這樣能讓自己變得暖和,不再發顫。
不知過了多久,電話鈴聲再度響了起來,它不斷地響著,可她依舊動也不動。
好不容易感到暖和些後,她一點也不想起床讓自己再度感到寒冷。
電話鈴聲中斷了一會兒又再度響了起來,但這回對方卻似乎鐵了心般非等到有人接,否則絕不放棄的樣子。
她覺得自己的頭像快要被電話鈴聲吵得炸開來,再也忍不住,她霍然翻身下床,一把抓起那吵人安寧的電話。
‘喂?’對方先開口,雖是個女聲,但不是她。
‘喂。’不自覺的松了口氣,她應聲。
‘請問章宜靈小姐在嗎?’
又是找她!眉頭皺起的瞬間,她心中同時多了道防備。這人是誰?該不會是韋夫人先前提到的那個未婚妻吧?她冷笑。
‘我就是。’
‘章小姐,我這里是台大醫院,章宜烈先生病危,請你立刻到醫院來。’
臉上血色頓時刷下,她頹然退步,直到腳後跟撞到了床,人才跌坐在床上。
病危?這是什麼意思?
‘章小姐?章小姐?你有听到我說的話嗎?你哥哥病危,請你立刻到醫院來。’听不見她的回應,對方重復的道。
你哥哥病危……
不不不,這是不可能的事,昨天、昨天她去看哥的時候,他明明就好好的,怎麼可能……
不!她不相信、她不相信!
‘章小姐——’
驀然丟下話筒,她狂奔出房間,筆直的沖到一樓大門外。
鮑車——不,沒時間等公車,她神色恍惚,左右張望的尋找能送她到醫院的交通公具,只見一輛計程車正從遠處駛過來,她想也不想的伸手一招卜坐上車後直赴台大醫院。
‘抱歉,請節哀。’
‘人死不能復生,看開些吧。’
‘更是可憐,年紀輕輕的就死掉。’
‘死掉的就算了,但是留下來的……唉!’
‘是呀,真是可憐喔。’
恍恍惚惚間,似乎回到九年前爸媽自殺後的那段時間,耳邊響起的全是一些假惺惺的哀悼之聲,那時那些人丟下這些話之後,一個個都惟恐會被他們兄妹倆這燙手山芋燙傷似的,莫不離他們遠遠的。
空的、冷的、靜的,一如九年前爸媽死後,在他們兄妹倆身邊陪伴著他們的。
只是在九年前,和她相依偎的哥哥還是溫暖的,並不時給她一個讓她安心的擁抱,
而今……
空了——再也沒有他的擁抱;冷了再也感覺不到他的溫暖;四周靜得連一絲氣息、一聲心跳都听不到。沒了,什麼都沒了,有的只是一具逐漸失溫的軀體,靜靜躺在那里。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們大家都要離開我,我做錯了什麼嗎?為什麼要一聲不響的離開我,連最後一面都不讓我見,為什麼?
一名醫護人員走進來問她遺體要怎麼處理,她沒有回答,于是那名醫護人員只得暫下決定,將遺體先送進太平間。
不久之後,兩名陌生人走進病房來,他們在向她說明來意後,便動手推走了章宜烈的遺體。她沒有阻止,因為她知道躺在病床上的人已不再是向來疼愛她的哥哥,只不過是一具空冷的軀體而己。
扮,你在哪兒?她面對著空冷的病房無聲的問,爸媽已經拋棄小靈、不要小靈,為什麼現在連你也不要我了?
沒有人要我,世界之大人口之多,卻沒有一個人需要我。沒有。
茫茫然的走出病房,走出醫院,她不知道該去哪里,腦子里空空蕩蕩地想著,
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人要她……不!有的,韋大哥曾說過他要她,只要她。
然而這個想法才在心里升起,他媽媽先前在電話中所說的話,亦同時在她心里響起……
原來到最後,她依然是沒有人要的,爸媽不要她,親戚不要她,哥哥不要她,
最後連韋大哥都因要結婚而不可能再要她。
炳哈哈……原來這世上真的是沒人要她呀,哈哈……
人生最可悲的事,不是貧窮三餐不濟,而是發現這個世上根本就不需要你的存在。沒有人要你,那才是最可悲的呀。
章宜靈想笑卻笑不出來,控制不住的眼淚一再的決堤。然而即使如此,站在醫院大門外人來人往的地方,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分些關懷給她。
她終于還是笑了,笑這世間的人情淡薄,更笑自己的愚蠢,竟然到現在還不懂得死心,還在覬覦有人是關心她的,即使那份關心是來自于一個陌生人。
踉蹌的走進醫院附近的一條小巷中,她沒有目的,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只知道與其要她繼續面對那一張張與她錯身而過的冷漠無情的臉,她寧願選擇暗巷,選擇孤獨,選擇一個人哀傷。
‘砰!砰!砰!’
突如其來疑似槍聲的巨響在巷道內響了起來,她緩慢地抬起頭,只見一群人正朝她這方向跑了過來,而另外一串槍聲也在同時間響了起來。
只見雙方人馬你來我往的相互朝對方射擊,並且不斷地往她這個方向移過來。章宜靈明白自己最好閃躲一下,但她卻不知道為何自己的雙腳像在地上生了根似的,動也不動。
‘砰!砰!砰!’
又是一串槍響,然而和之前不同的是,這回緊隨槍聲後,竟是一股猶如被燒燙後的利箭在身上射穿了一個洞的感覺。
神經驀地抽緊,雙腳莫名無力的往下跪地,她茫然的低頭,在整個人倒地之前,只見自個兒的上衣已被血染紅了一片,觸目驚心。
她中槍了,這是她逐漸要失去意識時第一個閃過的念頭,而緊隨其後的,竟是就這樣死了也好……
接著,她失去意識。
******
韋竟韜做夢都想不到,短短的兩天香港之行回來之後,他的世界會風雲變色。
當他在計程車內從廣播中听到她的名字時,還以為只是巧合遇到一個同名同姓的人,不以為意,直到發覺竟同名同姓同年齡,還又恰巧在台大醫院附近,他的心猛然一窒。
世界上真有那麼巧的事嗎?他希望有!他虔誠的祈求世界上真有這麼巧的事,否則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接受這件事,尤其剛剛廣播里還說了‘未月兌離險境’這句話。
‘司機,麻煩你開快一點,還沒到嗎?’
‘就快到了。’
會是她嗎?不會的,這一切一定只是個巧合而已!
‘先生,你是不是有認識那三個受到槍擊事件波及的人?’司機好奇的問。
一記冷峻絕情的目光從後視鏡反射而來,嚇得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那個人絕對不可能是她的。’韋竟韜斷然冷聲道。
若不是她的話,你何必這麼生氣,還這麼急著趕過來?司機在心里想,沒敢將話給說出口。
一個轉彎,醫院‘急診室’三個大字倏然出現在眼前,司機直接將車開上救護車專用道,將車停在入口處。
‘先生,到了,車資——’他話未說完,兩張千元大鈔已當面朝他砸了過來。
他伸手要接,飄飛的鈔票卻在瞬間從他手掌中飄過,落在他身上。他將它們拾起再抬頭,只見原本坐在後方的乘客早已不知去向。他迅速的轉頭望向入口處,哪還有他的人影!
真是可憐呀,沒想到才下飛機從機場出來就听到這樣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