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就別去了吧!
嚴冰河抓過馬克杯,吸了一口冷了的走味咖啡。
咖啡涼了,味道變了,香濃的氣味不見了,這樣更制不住體內亂竄的酒蟲……
嚴冰河站了起來,走到茶水間,把杯子里八分滿的咖啡全倒進水槽。
水槽起了個小旋渦,散發出咖啡味,心有不甘似的……場局馬克杯當的一聲掉進水槽內打旋,一圈又一圈,很快就停止。
茶水間很平靜,沒有腳步聲、沒有呼吸聲、沒有人。
靶冒了!
昨晚溫度降低,下班後還跟嚴冰河一起去吃宵夜,冷風呼呼的吹,強灌著她,最後在听到純的死訊後,還像根冰柱的站在巷口吹風,這樣不著涼也難。
季琳打了一個噴嚏,頭疼欲裂。
她坐得離吧台遠遠的,就怕病毒的飛沫借由調酒的過程中,傳染給客人。
老板逼她回家休息,她不肯。
妮娜還在吧台內跟客人打情罵俏,她不想嚴冰河再喝妮娜調的一半及一半。
她自己為調了一杯湯姆與杰利,這種酒本來是聖誕節推出的飲料,感冒的時候喝了後睡覺,據說感冒會立刻痊愈。
九點了、他還沒來,平常他七點多就會來喝她的一半及一半一….
季琳又喝了杯湯姆與杰利,眼楮霧蒙蒙的一片。
酒精作祟,她跌入一片無止境的棉花田,放眼望去,是沉寂死白的棉浪。
純,此刻正閉著眼楮,躺在棉花田之下吧!
她雙手平貼在胸前,手里還拿著安祥的十字架,不時供嚴冰河瞻戀憑吊。
她怎能如此寧靜的享受幸福呢?她背叛了情人,卻還是能獲得嚴冰河熱燙的心與真切的愛?
季琳一個不小心熱淚盈眶,哭倒在棉花田哀號遍野,也吸引不了他一丁點的注意!
他的心神全懸在一具長眠的尸體上,只求魂夢相依,哪里還管現實人生還有人在守候。
有個人坐在她面前,人影在她眼里破碎成兩個。
頭痛,人影晃動,季琳全身無力的趴在桌子上,眼楮睜也睜不開。
湯姆與杰利兩人開始催眠她,她跌到棉花田之下,一直跌、一直跌……
恍惚之中,她好像跌到一個男人的背上,然後記憶是絲絲縷縷片片的綿絮。
從男人的背上滑到車里的座椅,從車里再到人聲充斥的診所里,有個穿白袍的男人戴著听筒,聆听她昏昏迷迷的心跳、撐開她沉重的眼皮、瞧著她常常吞咽嘴邊話的喉嚨,還有個穿白衣服的小姐在她臀部上打了一針,好痛哦
可是有一只手把痛揉掉了……
她又記得自己來到一張舒適的床,才剛入睡就有人把她搖醒,喂她吃藥,她又睡,不知多久,那人又來搖醒她,困極了的她伸手推拒,但還是被強灌了幾口溫度剛好的熱湯,然後又睡……
季琳夢到一棵樹,樹底下站著一個人,她站在後面觀望著。
那背對著她的白衣女郎在做什麼呢?女郎及腰的長發隨風翻飛,手里還握著一把與衣服同色的白布條。
季琳看著那個女子,她在做什麼?!她站在一張板凳上,把白布條往上拋,繞過粗大的樹枝,她將白布條打了一個結。
別!不要!季琳想阻止她,但是她的喉嚨像啞了般,喊不出聲音。
她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女人踢掉凳子,雙腳一陣亂踢,然後一切歸于平靜。
吊死的女子懸在空中,白色的衣衫飄飄,仿佛在樹上掛了一面國旗,隨風揚曳。
季琳跑到那女子下方,抬頭一看,這人……這人……這人不就是——
「是我!」季琳尖叫的坐起身。
在她尖叫聲落下的同時,門迅速的被開啟。
「怎麼了?」嚴冰河推開門,冷酷的臉上閃過好幾絲焦慮。
「是你?!」季琳臉色慘白,全身被冷汗浸濕,看到他的出現。她瞪大眼楮。
「怎麼會是你?你怎麼會在這里……」她看看四周,嚇了一跳。「這里是哪里?我怎麼會在這里?」
「因為這里是我家。」嚴冰河坐在床邊。「你還好吧?感覺舒服一點了嗎?你患了這麼嚴重的感冒,為什麼還堅持去上班呢?听老板娘說她叫你回家休息,你還堅決不回家,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季琳下顎不停地顫抖,眼淚像泉般汩汩地冒了出來。
佛洛伊德始終認為夢與現實是有連系,現在她終于相信,而且奉為臬條。
的確,像她這種痴心暗戀的狀況是很蠢,就跟夢里一樣,自己拿著白布條上吊。
「為什麼哭呢?」嚴冰河冷酷的臉龐帶著幾分令人發噱的慌張。「我……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看她淚水不停,他一個大男人有點手足無措。「呃,不,好吧,我是有一點點責怪你,因為……因為你明明就病得很不舒服,為什麼就是不肯回家看個醫生好好休息?」
「我在等人……」季琳抽抽噎噎的說。
許是病毒破壞了她的防衛系統,季琳昏昏沉沉的如置幻境,一張病痛交織的網罩著她,讓她虛弱得不知該怎麼掩飾窩藏在心中三年有余的秘密。
「我在等你……」夢里的她連生命都可以犧牲,那麼,現實中的她可以犧牲到什麼地步?
嚴冰河怔住了!
「你一定不知道我在等你?你心里想的只有純,就連送花也是送不到純才送給我……純,她那麼壞,她背叛你,為什麼你還這麼喜歡她?」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嚴冰河十分的震撼。
這女孩,平常看總是靜靜的,他知道女人喜歡他時會是怎麼樣的神態、怎麼樣的投懷送抱,因為有太多太多的例子了。
但是,這女孩不同,她不多說廢話,反而他像個老頭子對她喃喃抱怨個不停。
為什麼呢?自純離開後,他鮮少向人傾吐他的心事,但是這個女孩有什麼魔力竟然能讓他打開話匣子?
因為她調一半及一半的好功夫?就因為這樣嗎?
從前,他會向兩個人敞開心胸、無所不談,讓他們進人他的內心,他對他們沒有半點提防,他堅信他們都是相守一生的好伙伴,他們就是童翔飛跟尹純。
可是,他們聯手踐踏了他的心、他的靈魂,讓他像行尸走肉般的活了三年!
直至那一天走進一家叫做樂園的酒吧,他驚見一個跟夢里女孩長得一模一樣的調酒師,她神奇的調了一杯他最愛喝的一半及一半。
在酒精的催化之下,他打開了封閉已久的心扉,對她說了許多他自認為不該對外人道之的話,這是不是說,他不把這個女孩當外人?
不把她當外人?這不是很奇怪嗎?他跟她並沒有熟到不把她當成外人的程度吧!
「你為什麼不說話?你以為不說話就可以了嗎?」季琳越說越激動,掀開背子,搖搖晃晃的從床上走下來。
「喂,你下床干什麼?你不知道自己患了重感冒嗎?」嚴冰河從震愕中驚醒,急忙站起來扶住搖搖欲墜的她。
「你放開我!我要走!」季琳像個哭鬧的孩子,不安分的掙扎。「你的眼楮全被那個死去的純給蒙蔽了,還看得到其他人嗎?」
他一點都不在乎她,還留她干什麼呢?
「我想念純是應該的吧,畢竟我們曾經深深的相愛過。」嚴冰河把她按回床上,但她還是掙扎的想起來,他不得不出力緊緊按住她的肩膀。「你為什麼這麼在乎我忘不了純?」
季琳幾番使力坐不起來.被流感病毒侵襲的身體虛弱得無法掙扎,她放棄了,乖乖的躺在床上。
「因為我不是你的夢中人。」季琳哭著說。「三年多前確確實實有那一夜,你救了我,我為了追尋你身上的酒味,于是去學調酒……我是為了你才去學調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