闢仲儀的聲音含著明顯的笑意,「雖然如此,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一個月的休假將近三個星期。」
「那跟休假無關,你們根本不知道空服員在外站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雖然是住五星級飯店,可是吃的是泡面耶,我原本以為月兌離學生生活之後可從此遠離泡面跟蘇打餅,沒想到現在對這種即食食物的消耗率比以前高出好幾倍,還好我天生麗質,要不然皮膚早就皺掉了,那哪叫休息。」
闢仲儀還在笑,「所以呢?」
「我的結論就是——五星級飯店也比不上我的破房間。」
林輝煌,天際航空的招牌空姐之一。
能成為招牌,自然有其獨到的魅力。
首先,第一個條件就是︰美。
美女人人愛,何況飛上萬里高空,左右睡成一片,沒人跟自己聊天的時候,若能看到空姐的亮麗笑容,絕對有助公司的形象加分。
第二,記憶力佳。
不管是要撲克陴,花生米還是小孩子的玩具,就算中途她又繞了大半個七四七客艙,還是會記得將乘客要的東西送到對方手上。
第三就是……
林輝煌的手機響起。
「喂,林大美女,我是張姊,這幾天有沒有事情啊?」張姊是天際航空公司台北站的頭頭,同時也是「笑面虎」這三個字的立體解釋。
張姊打電話給空姐,通常只有一件事情︰抓飛。
若有人不舒服請假,張姊就會依當月班表找出休假人選,抓人上飛機值勤。
林輝煌當然也知道這時候該怎麼回答,「我有空。」
呃,就算有事,也得說沒事。
她要敢膽在公司需要她們時不鞠躬盡瘁的話,張姊可是會公報私仇得讓百般推托的空姐死而後已的。
「沒事那好。」張姊的聲音顯然非常滿意,「有人感冒,你替她飛一趟,今天晚上十點飛倫敦,倫敦停七天,然後從倫敦飛曼谷,曼谷停五天然後回台北,自己準備好衣服,準時報到。」
「知道了。」林輝煌一邊講電話,一邊對官仲儀投去一個假期泡湯的眼神,「請假的人是誰?」雖然逃不掉,但是好歹也要知道是誰害她時差還沒調過來又要開始飛的。
電話那頭傳來張姊呵呵笑的聲音,「想報仇?」
嚇!
林輝煌擠出了笑聲,「我才沒那麼幼稚,只是想關懷一下同事嘛。」
「喔,這樣啊。」張姊的聲音明顯是一種不信任的笑,「那麼想知道的話,報到後自己去查。」
唉,請假的同事真是假日的大敵。
她搬了半天才把太陽傘苞海灘椅翻出來,而且這個樹蔭下還是用電線長度選出來的呢,現在躺沒到半小時就要起來,想想還真是有點小無奈。
林輝煌從海灘椅上站起來,扭扭脖子,轉轉縴腰,側過頭對官仲儀露出甜蜜笑容,「我被抓飛了,你可不可以載我去機場?」
「我有約會。」
「啊……」
相對于她的頹喪,官仲儀倒是很積極的替她想了方法,「雖然我沒空,但是你的裙下之臣應該很樂意替你效勞。」
「那些人喔。」林輝煌的俏臉上出現了一絲笑意,「雖然他們的眼光十分正確,可是我還是不想跟他們有關系,所以啊,本大美女我決定還是坐公司派出來的接駁車。」
將院子中的度假用品收好,林輝煌回到房間,將行程在腦中想過一遍之後,開始打包行李。
手邊動,口中仍然哼著歌,「櫻桃小口哼嗨呦,一點點那麼哼嗨呦……」
台北,倫敦,曼谷,台北。
抓飛雖然打亂了休息,但對空服員來說是很普通的事情,因此她並沒有把這次的臨時出勤放在心上。
只是她沒有想到,這會變成一趟非常,非常,非常特別的飛行。
***************
九月,倫敦。
在金融重鎮的西堤區中,有一家小有名氣的咖啡酒吧,名字叫碎花裙。
碎花裙酒吧營業只有幾年時間,雖然不曾有太多名人來訪,但卻深受西堤區中那些分秒必爭的雅痞們喜愛。
有很好的咖啡,不錯的酒,最重要的是能讓人盡情開玩笑但又不致流于粗俗,可以談論雅事,而且四周總有人會出聲接續那個話題。
碎花裙完全符合了金融人的小酒館文化。
燙金色的字體說明了日不落國的驕傲,木制桌椅以及酒窖似的環境卻又讓人想要大飲一番,看似矛盾,但卻非常和諧。
早上,客人並不多,吧台邊的情侶自顧交談,靠窗的桌子旁有三個大學生模樣的男孩子,一個紅發,一個戴著眼鏡,另一個雀斑滿滿,三人就著今天的泰晤士報翻弄著。
驀然,雀斑像是發現什麼似的指著藝文頁的報導,「你們看,Summer的人像攝影展耶。」
紅發跟眼鏡立刻被吸引過來,「在哪?」
「時光私人博物館,為期四個月,票價是……」雀斑深吸了一口氣,「好貴。」
「多少啦?」
雀斑同時伸出左手的食指與中指。
紅發與眼鏡互看了一眼,然後用著很不確定的語氣說︰「YA?」
「不是啦,是二十歐元。」
「真的好貴。」紅發的五官在听到那此游樂園還要高的票價後,臉全部皺成一團,「可是我想我會去。」
「我也是。」雀斑很積極的開始翻自己的口袋還剩多少錢,「Summer以前只拍下會動的東西,這是他第一次的公開人像攝影展,報紙上說展出的人像是從這五、六年中拍的照片中選出來的,天啊,這麼精彩,一定要去看。」
三人在窗邊一邊享受難得的淡淡陽光,一邊用著自己以為很小但事實上很大的音量交談。
吧台里的人在笑。
坐在吧台緣的那對客人也在笑。
女子對男子撒嬌似的說︰「在說你哎。」
「我有听到。」
「感覺怎麼樣啊,知名攝影師?」
「別鬧了,心貴。」
名喚心貴的女子姓宋,宋心貴,是倫敦第三代移民,很東方的五官,但卻說得一口破中文。
小鮑主似的被捧大,念的是林肯法學院,從來不認為中文重要,直到認識了她的真命天子Summer之後。
Summer本名夏熠,來自于她的祖國,台灣。
她跟夏熠是在婚禮上認識的。
姊姊心富的婚禮,夏熠是姊夫艾力克的好朋友。
婚禮在私人花園舉行,來觀禮的多半是艾力克商場上的朋友,來來去去,以全發碧眼居多,因此,宋心貴一下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與眾不同的人。
他起碼有一百八十公分,留著小平頭,古銅色的臉上是俊挺的五宮,不太說話,確有著難言的存在感。
他沒什麼表情,似乎也沒什麼認識的人,但奇特的是,他在陌生人群中卻顯得閑適非常。
婚禮進行到一半,氣氛開始熱絡。
男子們朝美女走去,而那個小平頭,也被幾位金發美女圍住。
在眾多主動示好的美女中,他堅毅的唇形終于有了些微的變化,算是微笑吧,但看起來卻是奇特的。
不是高興,也不是得意,反而有點像……嘲弄?
那天有霧,照理說是看不清楚,但宋心貴卻對那個人印象深刻。
總覺得很想再多認識他一點,即使只是一點……
婚禮後沒多久,她打了電話給因為忙碌而暫時不打算度蜜月的艾力克——
「姊夫,我想跟你問一個人,就是你結婚那天一個中國賓客,男生,三十歲左右,留著小平頭,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嗎?」
「他叫夏熠,你問這干麼?」
「他、他做什麼的?」
「拜托喔,宋心貴,你姊夫我好歹也是時光博物館的負責人,你連幫時光珍藏品拍照制成圖冊的攝影師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