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答錄機響起的時候,韋凌珊才躺上床睡不到三十分鐘。
「救命啊!珊姊,妳一定要幫我這個忙,我老哥今天十一點二十分的飛機到中正機場第二航廈,替我去接他,他四年沒回來了,人生地不熟的……只不過妳千萬不要告訴他我在哪里,就這樣了,我跟阿捷還要趕火車,我就不多說了!哦--對了,妳不知道我哥叫什麼名字吧?他叫範洛,洛陽的洛,高高的,短發,就這樣了!」
這顯然是一通十萬火急的來電,而她顯然也必須去替打這通不負責任的電話的小女生收拾爛攤子。
範汝有點月兌線,總會做出一些出人意表的事,今年都已經大學畢業了,可是姑娘她卻永遠迷糊得像十八歲的少女,做錯事後的無措神情令人很難狠下心來對她苛責。
事實上,這根本不關她的事,她盡可以讓那個四年沒回台灣、人生地不熟的範洛,在機場被他自己的親妹妹放鴿子,舉目無親,然後自己想辦法,可是……
唉,偏偏葉捷是她介紹給範汝認識的。
話說當年,範汝是中文系大一的新鮮人,來這里替她打工校稿,而葉捷則是美麗報派來為她拍生活照的攝影師,範汝對葉捷一見鐘情,瘋狂的愛上他,也為他做了許多瘋狂的事……
所以,看似不必理會這件事的她,好像月兌離不了干系。
因為呢,追根究柢,如果她沒雇用範汝替她打工,範汝就不會認識葉捷,而範汝如果沒有認識葉捷,也不會這麼瘋,如果範汝沒這麼瘋,今天她就會準時出現在機場里,帶著乖巧甜美的笑容,迎接她四年未曾踏上故土的兄長,而這一切的一切也跟她沾不上邊……
總之,當範汝的口頭禪「就這樣了」結束之後,她也認命的起床了。
十一點二十分,她一身輕便的裙裝,準時出現在機場的接機大廳里。
縱然知道旅客入境還需要一些辦手續時間,她還是很準時,買了一杯外帶咖啡站在一堆接機人群里,手里舉著一個名牌,上面寫著範洛的名字。
這不是她第一次接機,卻是她第一次舉著接機名牌,因為她從來就沒見過範汝的大哥,天知道待會走出來的旅客里會有多少個「高高的、短發」的男人,虧範汝可以用這麼馬虎的五個字來形容自己親哥哥的外貌。
她剛剛看過機場的起降時間表,十一點二十分落地的是紐西蘭航空的班機,範汝曾提過,她大哥長年住在紐西蘭,至于在紐西蘭做什麼,好像也有提過,但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不過沒關系,她今天的任務很簡單,只要接到範洛,將他送到下榻處,她就功成身退,可以回去睡她的回籠覺。
昨晚她才熬夜寫完五千個字,現在處于非常缺乏睡眠的狀態,但縱然如此,天秤座的她從來不是個情緒化的人,也絕不是個愛鬧情緒的人,她知道客觀上來說,她應該來接範洛,因為他是無辜的,如果她因為睡眠不足而不想來,或者來了卻對他擺張臭臉,這對他來說都是不公平的。
現在她只希望班機不要誤點,希望範洛的護照、行李都沒有問題,希望他快點通過海關走到她的面前來,因為她舉這個牌子已經舉得有點手酸了……
「哇,姊,妳看!那個男人看起來好有型哦!」
旁邊有兩姊妹興奮的在竊竊私語,出于職業本能,她也順著女郎發亮的眼楮看過去。
她是「美麗報」的兩性專欄作家,也寫短篇小說,向來喜歡觀察男男女女的外貌,這對她描寫人物有幫助。
她輕易的看到了那位有型的亞裔男子,也認同了那位女郎見獵心喜的說法。
沒錯,那確實是個極有型的男人,如果要她來形容,她會說他充滿了硬朗的男子氣概。
時序已入秋末,在一群穿著秋季外套的旅客中,身著灰色圓領衫和率性的低腰泛藍牛仔褲,他顯得很引人注目。
他的身高應該有一百八十五公分以上吧,貼身的圓領衫凸顯出他寬闊的肩線,肌里線條剛強有力,因此她輕易便可看出他擁有發達的二頭肌和結實的胸肌。
他的五官偏向粗獷,膚色黝黑,雖然經過十個小時的長途飛行,他的雙眸仍然炯炯有神,不但英武陽剛,還有一股恣意散發的豪邁氣息,他好看的唇線微微上彎,顯得興致盎然與神采飛揚。
然而,他的右手顯然受傷了,三角巾穿過頸子將他的手腕固定住,饒是如此,他的步伐依然絲毫未減俐落,右手提著一只中型黑色旅行袋,那自信滿滿的神態像極了剛下軍機的捍衛戰士。
然後,她看到捍衛戰士向她走來。
「我是範洛,請問妳是哪一位?」
他的聲音是純然的男性,口音沒有因為長年待在國外而怪腔怪調,幸好沒有,因為她正是那種說不出一個合理的理由,但又特別討厭和有ABC口音交談的人。
「我叫韋凌珊。」她放下名牌,瑩澈的雙眸正視著他。「我是範汝的朋友,她臨時有事,托我來接你。」
範洛目不轉楮的注視著她,心跳不禁加快。
真沒想到他老妹會叫一個美女來接他。
她滑順如瀑的黑發披在小巧的肩頭,長睫動人、肌膚白皙、眉目清麗,渾身散發著一種優雅縴細的氣質,這是他那個圈子里所沒有的女性類型。
他對她驚艷,但他相信自己並沒有露出痕跡,多年的警探經驗使他面對再大的驚異都能面不改色,縱然……他實在不該把秀雅的她和那些恐怖的尸首相提並論,尸首無法掀動他內心的漣漪,只會挑起他破案的好勝心,但她卻能激起他內心的波瀾。
「你的行李呢?只有一個手提袋嗎?」韋凌珊親切的問他,完美的紅唇有彎彎的弧度,看起來增添了幾分俏皮。
無論她認為他的外型有多迷人,她都不會對他有任何的遐想,因為她很清楚,自己一點也不了解他的底細,他是範汝的大哥沒錯,從這一點上來說,她只可以斷定他不會是個壞人,但誰知道範汝有沒有一個住在紐西蘭的大嫂呢?
她已經二十八歲了,早過了感情沖動的年紀,她理性的處理生活中的每一件事,包括她完全不想觸踫的感情--她總是溫和的接受男士的邀約,但僅僅限于吃飯而已,如果對方想更進一步,她通常都敬謝不敏。
她沒有意願和任何男人發展穩定的關系,她滿意目前的生活,並不想改變,她知道感情生活會讓她一團亂,更可能會是場風暴,因此從不期望美麗的邂逅,只想單身到老,那是對她最好的方式。
「只有一個手提袋。」他回答她,黑眸仍停留在她秀致的臉孔上。
她身上有種怡人的女性特質,這不是每個女人都擁有的,有些女人僅僅只是靠近她,都會感到這女人身上帶刺,有些女人則是在開口說話時讓人充滿不舒服的感覺,但她不會。
她說話的速度剛剛好,可以讓他清楚的听完,而她注視著他說話的神情則使他如沐春風。
他老妹會托她來接機,這顯示她們兩個有很好的交情,但她並不會對他熱切的過了頭,也不會迫不及待的向他推銷她自己……住壞的地方想,或許她已經有另一半了,所以對他沒意思。
這個想法居然會讓他感到很失望,如果這個動人心扉的美女是別人的女人,那表示他什麼都不必想了。
「我的車停在停車場里,我們一起走過去好嗎?」韋凌珊詢問著他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