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她的段大哥娶的不是永和公主,而是代姊出嫁的永樂公主,而他真正的心上人、經由聖上指婚的未婚妻子卻和一個侍衛私奔了。
對向來優秀又自負的他而言,這是多麼大的污辱啊!
「你、說、什、麼?」
一字一宇,咬牙切齒。
不想再說一遍是不想傷害他?
這該死的家伙是在揶揄他嗎?
「別……別吵……」
細弱的聲音如蚊蚋傳來,床上的月熙幽幽轉醒了。
杜季鴻連忙奔過去探看,在她的眼神示意下,輕輕將微咳了幾聲的她扶坐起,並替她披上一件半舊的貂裘。
他們熟稔而親密的互動,看在段人允眼里,恍如芒刺在背。
為什麼要背叛他?
這個男人真的比他好嗎?
她真的甘于隨這男人浪跡天涯,也不願做他段人允的將軍夫人?
天下沒有這種事!
絕沒有這種事!
「段大哥……」紀心妍心驚的看著段人允擱在桌緣的手掌越縮越緊,幾乎快把木桌給捏碎了。
「段將軍……」
才說了三個宇,月熙就喘得難受,說不下去。
杜季鴻連忙替她斟了杯水,小心翼翼的送到了她唇邊。「先喝口茶再說。妳別緊張,我向妳保證,任何人都無法將妳從我身邊帶走。」
段人允強抑著怒氣,五指關節已然爆起。
這幾乎是項挑釁!
這個姓杜的侍衛在向他段人允挑釁!
他不會輕饒他的!
絕不輕饒!
他勃發的怒意令月熙打了個哆嗦。
「段將軍,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她錯在逃婚。「但,我愛的人是鴻哥哥,今生今世,我只想跟他在一起,就算死了,我也只想跟他在一起,請你成全我們……好嗎?」
好不容易完整的說完,她用一雙哀求的眸子瞅著他。
段人允寒著俊顏,也寒著聲音。
她的苦苦哀求不但無法令他心軟,他們表現出來的生死相隨更令他火冒三丈。
「妳與他相識,是在我們邂逅之後嗎?」他冷聲逼問,「因為我征戰沙場,妳寂寞難耐,每月只有區區幾張信紙安慰不了妳,妳就背著我紅杏出牆,勾搭上保護妳的侍衛是嗎?妳把我兩年來心心念念牽掛著妳的一片真心置于何處?妳把我段家的顏面置于何處?妳情願堂堂的將軍夫人不做,要做婬婦!」
「你……你說什麼?」
月熙嚇得小臉慘白,她只是單純的依賴著她的鴻哥哥,為什麼他要把她說得那麼可惡?
「請你自重,段將軍!」杜季鴻見她深受打擊的模樣,再也無法維持應有的待客之道了。
段人允以冷冷的目光還視氣憤的杜季鴻,在他的認知里,絕對不甘于示弱。
「听著,我一定會將你以誘拐的罪名治罪!」
「請你們別這樣……」月熙急道︰「鴻哥哥已經保護了我十年,我是自願跟他走的,他絕對沒有誘拐我,而段將軍你……」
事關杜季鴻的生死,她鼓起勇氣道︰「你我只有一面之緣,兩年前的那一天晌午,在我宮殿外的花園里,你很無禮,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貿然侵犯我,當時我也不知道你的身份,皇兄就忽然下旨將我許配給你,令我手足無措……」
侵犯?
听到這里,段人允的俊顏發青,眼神陰郁。
他吻得陶醉,她也被吻得陶醉,他們分明是兩情相悅,她怎麼可以翻臉不認人,居然說他充滿深濃愛意的吻是侵犯?
「好,那天我吻妳,妳可以說是侵犯!」他憋著氣問︰「那麼前一夜我們離宮策馬共游了一整晚呢?妳的開心難道都是裝出來的?妳躺在我懷里,一任我吻妳,難道也是妳沒法抵抗,所以讓我侵犯嗎?」
「我……我沒有啊……」
月熙彷徨的求助于杜季鴻。
杜季鴻緊緊蹙著眉心。
頃刻間,他想明白了。
他是最了解月熙的人,也幾乎不分日夜保護著她,他知道她根本不可能和任何人策馬同游,因為她根本足不出宮,也絕對沒有騎馬的膽量。
至于那個和段人允浪漫邂逅的人,有那等膽量跑出深宮的人,又有著和月熙相同面貌的人--
他屏氣凝神,緩聲道︰「段將軍,我想,你找錯人了。」
大雪在日落之前稍稍停止,段人允與紀心妍離開了小鎮,繼續往京城的方向趕路。
臨走之前,段人允留下足夠回京的盤纏,將剩下的銀兩全交給了杜季鴻,而杜季鴻也沒有拒絕,因為自尊不能當飯吃,那正是他們需要的。
縱然以世俗的眼光,一個堂堂的公主是不可能下嫁給一名侍衛的,但,若不是他匆匆請皇上指婚,他們也可以在宮里默默廝守,不至于像現在這樣流落在外,過著不安定的日子。
全盤了解事情的始末之後,他最責怪的是他自己。
他可以想象,一心愛著杜季鴻的永和公主有多害怕他隨時會從邊疆回京迎娶她,所以她才會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氣,欺騙皇太後她和杜季鴻已有了肌膚之親,以詐死來逃避婚事。
至于那兩年來纏綿的書信往返,從永和公主口中他才恍然大悟,原來代筆的另有其人。
那人是宮里書院從小看著她長大的教書先生,因不忍心她的苦苦哀求才硬著頭皮幫她寫信。
而給他的信里經常抄詩抄歌,或者訴說他過去征戰沙場的豐功偉業,再描述對他的崇拜與仰慕,這都是因為那位教書先生根本不知道如何寫情書,只好照本宣科一番。
兩年來重復再重復,導致他產生更大的誤會,認為永和與他已經情投意合、兩情相悅了。
然而,那兩年之間,他根本是和一個老先生在談戀愛,這實在太荒謬也太可笑了。
那丫頭……那老是鬼點子一大堆的丫頭、那個老是闖禍讓他心煩的丫頭,原來她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個小泵娘!
知道了真相以後,他強自鎮定,要自己按捺住不要想她,卻還是在此時忍不住想起了她清甜的笑容。
他怎麼會錯得那麼離譜?
他怎麼會那麼自以為是?
那日在永和公主的殿外,他吻著她時,她著實流露出驚慌與害怕,他卻自信滿滿,認為她是害羞。
總之千錯萬錯,一切都是他的錯!
當日他請皇上指婚他與永和公主時,一定很傷那丫頭的自尊心吧?
她是那麼倔強、那麼好勝,肯定是打落牙齒和血吞,將他埋怨在心里、將他恨在心里也死都不會說出來的。
而現在,他知道真相了,他一切都明白了,他要回去見那丫頭……不,不是丫頭,是他的妻!
他要好好吻吻她、好好抱抱她、好好補償她,然後……與她圓房!
想到這里,他年輕飛揚的俊顏綻露一記深濃笑意。
人的心思真的很奇妙,可以在一瞬間,從天上掉進地獄里,也可以在一瞬間,從地獄飛上天。
當他在大街上看到永和公主時,他震驚得無法自己。
而現在一切弄明白了,原來他要的那個人,自始至終都在他身邊,他又快樂得無法自己。
或許真像子衛所說的,他少年得志,很多事不看在眼中,他統領兵符,自然養成自傲、自信又自視甚高的性格。
而他真的要改一改了,否則哪天不知會再錯過什麼再度令自己懊惱的事。
然而現在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慶幸老天還是眷顧他的,讓他及時找回了他的愛情。
駿馬上,段人允流露出的眉飛色舞之情看在紀心妍眼里,有著無端的不安。
這個永和公主不是他所愛的,他誤打誤撞娶了的那個永樂公主才是他的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