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紗紗湊過頭去,立即驚喜地大叫,「哇!一只烏龜!」
「很可愛吧?」
看見紗紗樂,殷拓飛也很樂,他把掌中小小的烏龜交到她的手心里,愉快地想,自己這份禮物真是送到紗紗心坎里了吧。
她低頭逗弄著掌中烏龜。「真的好可愛……」
小烏龜是很可愛啦,可是,難道她真的那麼沒有女人味嗎?
為什麼就沒有人會想到送她一支金釵或一對耳墜什麼的,甚至有回初雅去江南回來還送她一頂十分流行的東坡巾,那是男人才戴的東西耶,難不成初雅以為她用得著嗎?
殷拓飛完全不知道紗紗在想些什麼,他只一徑愛憐地看著她動人的低垂側臉。
太美了!她白督的頸際多麼細致,黑緞似的長發亮麗柔順,兩道彎彎似新月的眉毛,小巧的鼻梁嬌俏可人,哦,她是造物者的神跡,老天爺的杰作!
她突然抬起頭來,冷不防與殷拓飛熾熱的眸光撞個正著。
「拓飛,你在看什麼?」她奇怪的問。
「我……」他驀然漲紅了臉,本能的伸指彈了龜殼一下。「我不是在看你,我是在看烏龜。」
紗紗不以為意的笑道︰「我看我得給它找點水喝,不然它會渴死的。」
看著她捧著烏龜走掉,炙陽下,殷拓飛懊惱的在心中大罵自己是笨蛋。
殷拓飛,你這個沒用的東西,喜歡她就大聲的說出來呀,拿什麼烏龜當借口,笨,你才是一只烏龜!
???
「柳小姐……謝謝。」
虛弱的婦人噙著感激的笑容,小小殘破的斗室因這位好心姑娘的探望而顯得溫暖不已。
她的丈夫前些日子感染風寒過世,留下三名稚子,而她又因腰背宿疾無法工作,生活頓時陷入困境,若不是柳家小姐對他們伸出援手,他們母子四人早斷了炊。
「別這麼說,薛大嬸,你自己要保重。」紗紗細心地為薛大嬸用熱毛巾按摩,希望可以減輕她的痛苦。
這里是開陵城外的貧民民巷,住的大多是既無工作能力也無積蓄的老弱婦孺,屋子也大半是傾倒毀損的,房屋遇雨漏水,冬冷夏熱,蚊蟲終年徘徊不去,處境堪憐。
她有日跟著衣兒來這里分送藥草給那些無法進城看病的老人,一看之下大為震撼。
她原以為自己那雜役工兼煮飯婆的日子已經夠苦的了,沒想到世上還有比她更苦之人。
于是她就成了這里的常客,只要得空,三天兩頭便往這里跑,若是衣兒藥莊得閑,兩人便會結伴來這兒看護那些風燭殘年的老人家。
她們知道憑她們一己的力量是微薄了些,也不能改變什麼,有富有貧本是社會的現象,沒什麼可抱怨的。
不過她們的作法倒是很符合蘭花會鏟奸扶弱、嫉惡勸善的精神,因此她們深以為傲。
現在連妝丞也加入她們了,身為開陵城第一首富獨生愛女的妝丞,接濟貧民巷最實際的東西就是——銀兩。簡單、好用、不唆。
「大寶、二寶、三寶,來洗澡嘍!」紗紗揚聲大喊。
她把大雜院公用井旁的木盆注滿了水,準備替薛大嬸那三個髒兮兮的兒子洗澡,這種工作難不倒她,可說是駕輕就熟,她三個弟弟揚龍、揚虎、揚豹就是她一手洗大的。
「洗澡!萬歲!」
三個皮小子歡呼一聲,興高采烈的一窩蜂擠進木盆里,嘻嘻哈哈朝紗紗潑水,而她也樂得跟他們一道玩,一大三小,在陽光下玩水玩得不亦樂乎。
這幅畫面全落在不遠處一雙無比柔和的目光之中,南宮忍俊逸的眉宇透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動容,嘴角微微傾露贊許之意。
這個姑娘不同于他認識的那些皇族公主或名府千金,看她細心喂食婦孺老人吃東西時,臉上煥發出的神采,好像比她自己在吃東西還開心。
當她挽起衣袖逐戶為行動不方便的老人們打掃房舍時,不以髒為髒,不以房舍的悶熱為苦,熱誠的模樣就像在清理自己的房間。
現在她與孩子們打成一片,其樂融融、笑意盈盈,再大的煩惱也會在她爛漫的笑容里融化掉。
因此,她的神態居然吸引了他,讓他駐足觀看,不想驚擾了他們。
「是那位姑娘。」耿京認出了紗紗,唇瓣微揚,露出笑意。
幸而今天平戎沒有來,否則一定又要說一個姑娘家這樣不成體統了,在貧民巷拋頭露面完全不是個閨秀該有的行為。
「幸好平戎沒有來。」南宮忍忽地說道。
雹京笑了。「屬下也是這麼想。」
他們主從兩人倒是默契十足,知道刻板的平戎不會欣賞這樣的姑娘家。
南宮忍的視線仍舊停留在井旁的歡樂畫面上,他若有所感地道︰「耿京,在我們眼中看來潦倒待援的貧巷,他們也有我們無法體會的快活之樂。」
一樣米養百種人,城郊的貧民巷一直是太子殿下欲根治的問題,若要人民不反,就要給人民安定的生活,這點原理百年不變。
「正是如此。」耿京同意地點頭,微笑道︰「看來少主你今天有所收獲。」
南宮忍微微一笑。「是大大的收獲。」
那頭的紗紗正逐一把薛家小子抹淨身子、穿上她帶來的干淨衣裳,拍拍他們的小,打發他們進去吃她帶來的熱饅頭。
她倒掉盆里的水,另打一桶干淨的井水準備沖沖光果的腳丫子,不意腳下水流太滑,一個重心不穩——
「啊!」她的一顆心差點飛出胸口,枉她是柳家武館的大師姐,這「定」字訣還是沒練好,差一步就要滑落井底。
「姑娘,小心!」
南宮忍見到,身形如影似箭,瞬間飛至並用掌心穩穩將她慌亂的身子托住。
「謝謝。」紗紗拍著胸口,不經意瞥到身畔的男子面孔,她嚇一跳,雙頰乍然燒得嫣紅。
老天爺!是他!
他他他……他怎麼會在這里?
紗紗本能的模模自己的臉,今天臉應該很干淨吧?他知道她就是他在開陵橋上出手相救的姑娘嗎?
不可能知道吧?那天她根本像是戴了黑炭面具,除非他有透視眼,否則不可能知道她本來的臉是長成這樣明眸皓齒、清秀可喜……
南宮忍微笑注視著她,她看起來很緊張。
那天他在開陵橋上救起她,與她四目交投之時,她也是這副如臨大敵的表情,圓睜的杏眼眨也不眨,好像她面對的是個不真實的人。
「你——」紗紗潤了潤唇想開口。
把握機會!千萬要把握機會!她不能再錯過老天爺給她的好運氣了,這種狗屎運不是每天都有的……
紗紗正要開口——
「少主!」平戎遠遠地策馬而來,揚聲喊,「夫人在御花園里滑了一跤,請您盡速回府!」
南宮忍雙眉一攏,娘摔傷了?
早上還喜孜孜要進宮去和皇太後話家常,他早叮囑過她莫要再穿那雙東洋木屐了,她偏不听,穿上木屐玩心就重,果然出事了。
「知道了。」他微扯嘴角回應平戎的稟告。
「姑娘站穩了。」南宮忍松開扶扣在紗紗腰際的手,與上次一樣,三人三騎匆匆離去。
紗紗一怔,御花園?
雖然她學問很差,不過顧名思義,那應該是皇帝住的地方才有的花園吧?平民百姓家的花園不會叫御花園。
夫人?
所謂夫人是他的夫人嗎?
一定是的,否則他不會那麼著急要趕回去,她老早就該想到像他這麼俊逸非凡的人物不可能還沒娶妻生子。
唉,果然人在大白天還是不要隨便做白日夢的好,省得美夢落空,徒留心痛呀。
???
一葉知秋樓的二樓臨窗老位置里,紗紗拿出手絹抹掉額際的香汗,順手端起店小二送來的青瓷茶碗,咕嚕一聲,一口氣喝掉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