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部銀灰色休旅車,她心咚的一聲——馬路旁,一部彎進汽車賓館的休旅車引起圓月的注意。
她不會忘的,她昨天才坐過這部車。
百萬級的BMW休旅車並不多見,她昨天就在意到它的車牌號碼很特別,是一二三四。
現在這部剛駛進賓館大門的銀灰色休旅車,車牌正是一二三四。
車里是一男一女,男的戴著墨鏡,女的則……她瞪突了眼。
坐在駕駛座旁的是一名金發洋妞,麥芽色的健康肌膚,穿著低胸露背裝,還不時和莫冠馳打情罵俏。
圓月揚起眉毛。
那家伙,不是說只有她才是他連在夢中都要追尋的女子嗎?
男人講的話果然不能信,如果他對自己是真心的,又為何一回來就迫不及待找女人開房間,而且還是在大白天。
看來他光是在夢里追尋她是不夠的,夢外也要在別的女人身上追尋的快感,這樣才不會辜負男人的動物本能。
天哪,她真是唾棄他,唾棄極了!
幸而她已不是十幾歲的少女了,不曾笨得相信他的話,否則就是愚弄了自己一場。
凌道南的壽宴在凌家大宅前的寬大練武場以辦桌的方式舉行,席開五十桌,比他們夫婦當年的婚禮還要隆重。
幾杯黃湯下肚,加上那卡西的演唱,氣氛熱鬧滾滾,來做客的都是老鄰居、老朋友,菜色豐富,賓主盡歡。
八點多,一部改裝過的招搖賽車駛進凌宅車庫,一名蓄著凌亂長發的帥氣男子從車里跳下來,他挺拔勁瘦,一件緊身黑T恤搭上破牛仔褲煞是迷人。
「少爺回來了!」
在凌家待了四十年的老洪啞著嗓叫喊。
彎刀不在意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他是天生的明星,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在這種鄉下地方,他更加容易成為聚光燈下的寵兒,每個人都會自動把目光往他身上投射。
「館主,你心心念念的寶貝兒子回來了,不要再板張臭臉啦。」凌夫人對丈夫眨眨眼,愉快的說。凌道南神情嚴肅,別扭地板著一張臉。「誰說我掛念那臭小子了,他死在外頭我也不想理,不希罕他回來,我有承杰就夠了……」
「爸,你就別嘴硬了。」圓月與孔承杰對看一眼,都覺莞爾。
彎刀走近主桌,把一份包裝得相當漂亮的禮盒往凌道南面前一放,拉了張椅子就在父母中間擠著坐。
「拆開看看喜不喜歡,我在法國買的煙斗,是古董貨。」彎刀把手搭在父親身上,沒大沒小的說。凌道南啐一口,叨念著,「什麼古董煙斗,買這麼貴的東西干什麼?還是洋貨,我才用不慣洋人的東西,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彎刀拿起禮物在空中揚揚,「不喜歡啊,不喜歡我送給老洪嘍,老洪——」他揚聲叫喚忠僕。
凌道南連忙搶回來。「你這臭小子,我又還沒看,怎麼知道喜不喜歡?先擱著,我回房再看,吃飯了沒有?快點吃菜吧,有你喜歡的佛跳牆,我特意叫他們炖這道菜……」
圓月滿足的看著眼前看似疏離、實則情濃的父子,深覺自己的幸運,有這麼親愛的家人。
「圓月,靜悠國中的劉老師也來了。」孔承杰眼尖的發現,「我們去向他老人家打聲招呼。」
劉老師分別當過圓月與他的班導師,而且他們兩人都是班上的高材生,都擔任班長的職務,所以和老師感情特別好。
圓月和孔承杰一起離席,她向劉老師敬了一杯酒,又和幾位長輩寒暄,最後被一只大手給拉住,轉頭一看,拉她的竟是莫冠馳,他和一堆她不認識的人坐在一起。
「祝凌館主壽比南山。」莫冠馳抬頭對她微笑。
「我不是壽星,這句話你應該去對壽星說。」圓月的態度很冷淡,看他春風滿面,下午在賓館里大概很盡興。
「說的也是,我待會就過去和凌館主、凌夫人問候。」莫冠馳笑了笑,介紹他身邊的一對和氣的老夫婦。「這是我爸媽。爸、媽,這位是凌館主的女兒凌圓月,我們現在在台北一起工作。」
圓月不想理他,沒想到他來這一招,她總不好對人家爸媽無禮,只好硬生生擠出一個笑容。
「莫爸爸、莫媽媽,謝謝你們來,招待不周,多吃一點。」
莫太太滿意的看著圓月,夸道︰「凌小姐真是越來越漂亮了,凌館主真是好福氣,有你這麼能干漂亮的女兒。」
「哪里,沒有的事。」
天哪!莫太太那眼神分明就是婆婆看媳婦,越看越滿意的神情。
死莫冠馳,也不知道對他爸媽胡說了些什麼,害他媽媽現在這樣仔細的盯著她。
「凌小姐,改天你來我們家坐坐,阿馳他媽媽的手藝不錯,你來嘗嘗。」莫先生笑呵呵地說。
「謝謝莫爸爸,改天吧,一定有機會的……」她虛應著,突然一把拉住經過的孔承杰。「承杰哥,姑婆來了,她叫我們過去!」
她趁機溜走,免得待在那里像白痴一樣被人家相。
夜里,小鎮和平時一樣寧靜,武道館也和平時一樣,十點一到就熄燈,全館靜悄悄,頑皮的小師弟們都呼呼大睡了,沒什麼特別的。
可是圓月卻睡不著。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下子望著天花板發呆、一下子听窗外的蟲叫、一下子數羊、一下子數雞,還是睡不著。
奇怪了,今天她多喝了幾杯酒,應該很好入眠才對啊,怎麼反而腦筋清醒,了無睡意?
再這樣不睡可不行,明天就要回台北了,莫冠馳還會來載她嗎?
她眉心一攏,莫名其妙!
她想他做什麼?是不是頭腦不清楚了?
以前想他就算了,可是下午親眼見到他去汽車賓館開房間,這樣濫情的男人有何好想?
再說他不載她,她有手有腳,自己不會搭巴士回去啊,以前還不是這樣獨來獨往的,也沒有什麼不好啊。
正理直氣壯的告訴自己,手機突然響起來。
她連忙接起,十二點多了,這樣突兀的鈴聲在夜里特別分明。
懊不會又是沛珊來找她心理咨商吧?小何越來越不像話,對那名大陸女子情難舍,弄得三個人都痛苦萬分,男人啊,真是社會的亂源喲……「喂?」她壓低聲音,對面房間就住著承杰哥,不要吵到他才好。
「睡了嗎?」
莫冠馳低低的、溫柔的嗓音從彼端傳來,圓月心一跳,有種做賊被抓到的感覺。
才在想他,他就打電話來了,怎麼會這樣,她跟他有那麼好的默契嗎?
「早就睡了。」
「哦。」他靜了一會,輕柔地問︰「那你想不想出來走走?我們到河堤去散步。」
她想也不想就月兌口而出,「神經病,誰要三更半夜去河堤跟你散步……」
話筒那頭傳來一聲愉快的低笑,他很快的說︰「美女,我在河堤等你,不見不散,要是你不怕我凍死,就不要來。」
說完,他掛了電話。
圓月瞪著話筒。
「卑鄙,都這麼大的人了,還搞什麼不見不散這一招,真是下流兼沒創意!」
罵歸罵,她還是穿上外套趕去河堤,鄉下的深夜比城市薄涼些,但少了高樓的遮蔽,夜空卻美多了。
「我就知道你會來。」莫冠馳黑眸閃著笑意,「你從小就有俠義心腸,不會見死不救的。」
「我還真後悔當年救了你,如今造就一只婬蟲。」她不以為然的哼著。
他一愣,表情不可思議,「你說什麼?」
婬蟲?她指控他是婬蟲?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這家伙,居然還裝冤枉?
也難怪他會訝異了,茫茫人海,一天進賓館偷情者何止千萬,就那麼巧給她看到,都是注死的,注定他們沒有緣分,連老天都幫忙,要她親眼目睹他的丑態,然後終結心中因他出現而引起的小小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