柄家墓園里,涼風吹著闕墨穹的長發,天色是陰暗的,她對著墨詠的墓碑一再凝視,雙手合十,面容肅穆。
「墨詠,我來看你了。」終于,她看著墓碑,露出一抹溫暖的笑容。「我在法國太忙了,一直沒能來看你,你不會怪我的是不是?我知道你一向最疼我了。」
丁維岩站在她身後,他的眉峰比闊墨穹更加糾結。
多年輕的生命,墨詠死時才二十四歲,如果沒有那件意外,他們可能已經結婚,組成一個幸福的家庭,有個小小孩了吧。
「墨詠,我已經到柏林來了,你放心,姊夫會好好照顧我的,他對我很好,真的,很好,與對你一樣的好。」闕墨穹柔聲對墓碑傾吐近況,但她眉端卻攏滿了薄怨,與她的語調全然不符。
她知道女人不要痴心,痴心會害死自己,像墨詠這麼溫馴雅致的女人,不該死得那麼慘,不該去得那麼早,一切都是痴心所致,墨詠愛丁維岩,以致害死了自己。
「墨詠,姊夫替我找了學校,我現在已經不走秀了,明天就可以再做學生,你也為我高興吧?這一切都要感謝姊夫,今生我無以為報,只好來生再為他做牛做馬了……」
她絮絮的對著墓碑說,每一句都在頌揚丁維岩對她的好,她的語調就個演員在演戲般,有說不出來的詭橘怪異。
「墨穹,晚了,我們回去吧。」丁維岩沒將她的話放在心上,運自示意司機將車開過來。
他怎麼會听不出來她的明嘲暗諷?只是二十八歲的他,若和才十八歲的她計較,豈不太沒有長輩的風度了?
墨穹年紀尚輕,未來她會明白的,即使她一直不明白也無妨,死者已矣,墨詠的死是事實,人死不能復生,他這個活著的人又有
什麼好計較的呢?
照顧墨穹,就當是在為墨詠了心願吧,畢竟她只有墨穹一個親人,如果她在天有知,也會感到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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闕墨穹在丁維岩的安排下,順利的進入伯林第一藝術學院就讀,他還買了部小跑車給她代步,因為她直說被司機接送實在太可笑了,且毫無自由可言,對于「年輕人」這種理論,丁維岩欣然接受。
頭幾天,丁維岩工作繁忙,根本無暇注意她,直到她已經在丁宅住了一星期,他才因難得的例假日而想起家里那位小客人。
「墨穹呢?」他問著在餐桌旁服侍他吃早餐的馬盧。
其實丁宅佣僕無數,馬盧根本不必親自做這等事,但他堅持,他認為服侍他的嚴少爺是他的榮幸與樂趣。
「在花房里。」馬戶為他倒了杯熱咖啡。
他對闕墨穹始終有著防衛之心,原因無他,只因她是墨詠的妹妹,他不想他的主人再受到第二次傷害。
「興致這麼好?」丁維嚴笑道。
這個禮拜以來,他覺得家里多了個少女並沒有什麼不同,墨穹不是那種很有女孩子味道的女孩,她沒有墨詠那種心思,也沒有墨詠那種詩意,當然不會在丁宅添加花香和布置。
難得她會跑到花房去,他微微一笑對馬盧道︰「叫個人去請她來吃早餐,我想知道她功課進度如何。」
雖然安排她進了學校,但總不能對她自此不聞不問,她在世上已無親人,他算是她唯一的親人吧,自然得給點關懷。
「不必啦,我自己來了。」
輕柔言語才落,楚楚佳人已經轉進餐廳。
丁維岩幾乎有一世紀的恍惚。
那不是墨詠嗎?
她手上抱著一束純白色百合,披肩的微髦長發,化著淡淡的妝,絕美樓唇微啟,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襲淡紫色的長裙洋裝還是他送給墨詠的情人節禮物。
馬盧不悅的皺起眉毛,這個小丫頭搞什麼鬼?他早覺得讓她在丁宅住下不妥,果然應驗了吧。
「姊夫!」闕墨穹輕巧的微笑,拉開他對面的座椅坐了下去。
丁維嚴抽了一口氣,喉中作梗,覺得干、覺得澀。
「我听見了,你要問我的功課是嗎?」她微微挑著眉梢,笑意盈盈,生動的說,「我的進度好極了,教授都夸我有天分,放心,你不會白栽培了我,我會出人頭地,好好報答你的!」
他瞪著她,她活潑的語調喚回了他的意志。
「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審視著她,她很惡劣,非常非常過分。
「怎麼了?」她裝傻,他的反應全看在她眼里了,他那麼震撼,可見他一定很對不起墨詠!
害怕了嗎?害怕看見墨詠的樣子,心虛的家伙,薄義的情郎,墨詠有眼無球,她會替墨詠討回公道的。
「為什麼要扮成墨詠的樣子?」丁維岩問,聲音有一些輕顫。
「沒有呀。」闕墨穹一股無辜,「我只是借穿了姊姊的衣服罷了,這件衣服好美,我貪它搶眼,想穿著去逛街買顏料。」
「那麼頭發呢?也貪這個發型搶眼,剪了去逛街?」他咬著牙,胸中掠過一抹隱痛。
墨穹!為什麼要一再來刺探底線?為什麼要來挖掘真相?真相往往是最殘酷的,你不明白這個道理嗎?
垂手立于一旁的馬盧擰著眉毛暗暗喊糟。
他的岩少爺一向是溫和親切的,他對每個人都是如此,即使墨詠之死令他悲憤欲狂,他也只是獨自遠走他國撫舐傷心,然而今天他卻發脾氣了,怒火異常猛烈,這很不尋常。
闕墨穹並沒有被丁維嚴鐵青的臉色給嚇倒,她悠然的笑了笑,撫撫鬃發道︰「這是同學借給我的假發,不好看嗎?」
丁維岩呼吸急促,肌肉僵硬。「立即拿掉那頂假發、換下那身衣服,不許穿它!」
看著他勃然變臉,她竟沖著他笑了。「你是秦始皇嗎?」
他眼神復雜,倏然想起墨詠的死,死前那雙澄澈的眼眸歌語還體,充滿了歉意。
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丁氏里,她經人事部錄取為他的秘書。
那天他到公司,一推開辦公室的門就看見墨詠,她溫婉笑意盈盈,親手為他沖了杯茶香裊裊的香片,溫柔的她,為自小痛失親人的他注入新生命。
他忽然沉重的嘆息一聲,拿起風衣,不置一辭離開了餐廳。
闕墨穹緩緩的暖了口咖啡,她嘴角揚起一抹笑意,很為自己的成績得意。
馬盧眼光一瞬也不瞬的緊盯著她。「為什麼要傷害他?」
「我有嗎?」她根本不在乎被馬盧識破,況且她認為,這個老管家極有可能知道事情的真相而不說出來,他在替丁維岩隱瞞,他們主僕根本一個鼻孔出氣,都不是好人。
馬盧瞪著她。「他沒有對不起你,更沒有對不起墨詠小姐!」
她同樣回瞪著馬盧,冷冷的問︰「他沒有對不起我姊姊嗎?那麼,當時你們為什麼急于將我姊姊的尸體火化埋葬?為什麼連最後一面也不讓我見?」對于這個,她一直耿耿于懷。
馬盧皺緊了眉頭,歡威的說︰「總而言之,請你不要再扮成墨詠小姐的模樣。」
闕墨穹冷傲的逼視著他,語氣充滿懷疑,「我很好奇,你們到底有什麼秘密不可告人?"
馬盧的顧左右而言他,他的閃爍其辭都讓她更起疑雲。
她也不想這麼懷疑丁維嚴,因為她有眼楮,這些日子以來,她。也看出了他不是那種無情無義之八,不像偽君子,但她不得不懷疑,因為他們什麼事都不坦白告訴她,她不想做個被蒙在鼓里的人。
「我們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別胡扯!」馬盧斥責一聲,他沉聲道︰「哼,你還年輕,閱歷尚淺,怎麼分得出孰善孰惡?我勸你莫多管閑事,否則作自當後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