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戲烈紅妝 第29頁

「你們是為了沈閣老的事情來的吧?」張漢卿嘆了口氣。「終于讓我等到這天了,還以為這件事會被我帶進棺材里,你們等我一下。」

「我隨你去。」陸長興站了起來,張漢卿又黑又瘦,又有年紀,兩兩相較之下,就顯得更暗淡了。

雖然外頭有人鎮守,不怕張漢卿竄逃,就怕他躲到無人的角落里自我了結,他母親還在呢,怎麼撐得住?

「走吧。」張漢卿沒有反對,回到書房後,從他所坐的木椅中撬出一個布包,拿著就往前廳走,其間沒有看陸長興,也沒有交談。

回到前廳後,他將布包放到沈容堰面前。「你是沈閣老的兒子,我可以放心把這交給你。里面有我從彭海那里拿來的紙箋、送貨的地點路線,還有當初買官時簽的紙契,我還沒畫押,不過當初跟我接洽的人已經署名也按了指印,他說他是沈閣老的學生,叫黎光耀,三十幾歲上下,左邊鼻梁靠近眉心有顆帶毛的痣,當初跟彭海父親接洽的人也是他,不過我想這應該是假名,但字跡還是有用的。」

「你既然將證據保留下來,可見你也不是自願替曹永祥辦事,你是落了什麼把柄在對方手上?」沈蓉清覺得奇怪極了。「你能不能把事情說得詳細點,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們?」

張漢卿沈默許久,張老太太看不下去,直接兜頭打了兒子一巴掌。

「你這什麼死人樣子?我從小教你頂天立地,你是怎麼頂怎麼立的?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現在人家給你機會改過自新,你還不珍惜?那些破事你真想帶到棺材里當死人骨頭嗎?你給我說清楚!」張老太太氣到差點又暈了。

「娘,你別激動,我說就是了!」張漢卿扶她坐下,替她倒了杯茶,才緩緩將當年的事情,一絲一絲剝了出來。

「當年我應試,屢試不中,清德十八年,弟弟早我一步登科,放榜那晚,我喝得酩酊大醉,想著不如死了算了,忘了自個兒走到哪兒,就听見黎光耀在談賣官的事,我就想不如買個官位做做,別再辛苦挑燈,日讀夜讀,還讀不出個進士來,便推門進去問他價格怎麼算,等書契真的推到我面前時,我嚇到酒都醒了。」

張漢卿抿了些茶水,繼續說︰「沈閣老在朝中風評正派,怎麼想都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我便挑著刺問他,只差沒問他為什麼要陷害沈閣老。對方可能見我無權無勢,便要我為他所用,威脅我說他已經將我的名字登錄在冊,屆時名譽掃地,還得賠上一條命,要我自個兒斟酌。上了賊船,我只能放著暈了。」

「你知道背後的主使者是誰嗎?」陸長興隨口提了一句。

「這有什麼難猜的?當今首輔是誰,凶手就是誰。」張漢卿冷哼一聲。

「當時我以為這輩子就這麼完了,領了這份差事,卻從來沒有用過心,是……是沈閣老跟我說,他看過我的策論,我不是書念不好,是想法過于偏激,考官不能接受而已,要我別灰心喪志,總有天空任我翱翔,可是下個月,沈閣老就入獄了……」他吃痛地閉起眼,眼角有些水氣。

「我軟弱無能,唯一能做的就是苟且偷生,留條狗命把這些東西保存下來,期待有朝一日,有人上門找我。」

沈容堰握緊布包,艱澀地說不出話來;沈蓉清眼眶微紅,直接朝張漢卿下跪。

「不管如何,小女子謝過張公子大義。」光是這句苟且偷生,就讓她心有戚戚。

「不敢,姑娘快快請起。」張漢卿臉脹成了豬肝色,沈閣老會獲罪入獄,有一部分是他的關系,他怎敢受此大禮?

陸長興把沈蓉清扶了起來,心疼死了。他看向張漢卿,對方可能把憋在心里的秘密說了出來,覺得輕松了,背脊比方才直挺許多。「沈閣老一案若沈冤得雪,你恐怕難逃罪責,不過我們會盡力保你一命,當作報答。」

「無妨,這些年我受夠了,現在反而安心,如果陸大人有能力護我周全,也請護彭海周全,他……比我還要可憐。」張漢卿嘆了一口氣,實打實地為彭海感到悲哀。

「他家境好,做不做官都無所謂,是他喜歡上一個姑娘,對方家里出了個秀才,非要彭海有一官半職或功名在身不可,彭海才找上他爹幫忙買個小闢,後來才知道那名姑娘是對方設的誘館,全因為看上彭家的財力。那名姑娘最後真的對彭海動了感情,據實相告,提醒他當心,卻活生生被勒死在彭海面前。」

眾人訝然,陸長興眉心緊蹙。

「我跟彭海本以為死定了,就算不在懲處名單中,早晚也會被滅口,怎知卻奇蹟似地被保了下來。原來是幫著曹永祥運作這件事的人貪圖彭家利益,舍不得砍了彭海這棵搖錢樹;而我被留下來,不過是用來安撫彭海的棋子。只可惜黎光耀不再親自出馬,都是差人來要油水,無法進一步接觸。」

張漢卿苦笑,搖了搖頭。「不說這些了,先處理沈閣老的事情要緊。」

「嗯。」

陸長興看了沈蓉清一眼,神色十分堅定,仿佛離曹永祥倒台的時日不遠了。

第8章(1)

有了張漢卿給的東西,事情又有新一步的發展。

原來收到彭海送過來的禮品後,張漢卿會按照指示將禮品裝在米缸中,送到東北方一家寺廟的後院,名為觀心寺,每次接手的小沙彌都不一樣,但可以確定的是這些小沙彌不是剛剃度的和尚。他曾旁敲側擊,詢問贈送的白米跟醬菜合不合胃口,還有在甕里放了些香油錢,不知道夠不夠寺廟開銷,小沙彌卻一問三不知,說住持吩咐他們不可妄動。于是他求見住持,卻次次未果。

沈蓉清說過這些東西從來沒有出現在沈家,若是運進曹永祥家里,恐怕要抄家才找得出來,如果曹永祥打起狡兔三窟的主意,很有可能還貯放在四年前的老地方。

陸長興先找來秦王世子,攤開駱雨沿著觀心寺周圍繪制回來的街道圖,先是鎖定某個範圍,經過幾日的調查,過濾出十七戶平常少有人出入的民房,再探得深入一些,其中有四戶是曹永祥的產業,有三戶是掛在曹家六等親內的名下。

京師腳下,寸土寸金的地方,曹家還有多少房產呢?陸長興嗤笑了下,開始架起捕鼠的籠子。

幾日後,漕幫丟了一筆貨物,報案之後,先賠了筆銀子,隔日秦王世子向上提報觀心寺附近活動異常,疑似有人藏匿贓物,要求派下索的羽林令。陸長興自己也有打算,他以漕運使的身分,親自到訪這座寺廟,求見住持。

「阿彌陀佛。貴客前來,有失遠迎,還請漕運使莫要見怪。」觀心寺的住持走了進來,雙手合十,向陸長興鞠躬,掛在他虎口處的佛珠顆顆如珍珠白皙圓潤,每粒有拇指大。

「住持不用多禮,陸某在此處也是個平凡香客,漕運使一名實不敢當。」陸長興合十回禮,見住持抬頭,他笑眯了雙眼。

「我見住持頓生親切之感,難怪路過此處會福至心靈,想進來添把香,果然此刻心情平靜許多。」

這住持沒什麼特別的,只是左邊鼻梁靠近眉心的地方,有一顆長毛的痣。

「大人有何困擾之處?貧僧或許能為你開解。」住持如是說。

「還不是船塢的問題——」陸長興林林總總抱怨了一大堆,末了雙手合十,朝大廳上的神佛虔誠一拜。「我別無他法,只能求助神明,願添香油錢五千兩,換船塢順利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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