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圭女圭,別哭了,別痛了……」她一遞又一遍地對自己低語,一個女圭女圭,應該是不會哭、也不會痛的,不是嗎?
可惜她不是,她不是真的女圭女圭,她是人,有七情六欲,懂喜怒哀樂。
她嗚咽地轉過頭,臉蛋濕潤了枕畔,嗅到屬于他的氣味,耳畔仿佛听見他溫柔的呼喚。
女圭女圭,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我不是女圭女圭!不要叫我女圭女圭了!」她激動地抗議,對某個不存在的影像發狂。
女圭女圭,女圭女圭……
那聲嗓仍執著地喚著,她猛然搗住耳朵。「不要再叫了!你這壞蛋,你忘了我的生日!你什麼時候不求婚,為什麼偏偏選這一天?」
為何偏偏要在這天,令她心碎?
她好怨,倉皇起身,沖下樓,躲著那從身後直追而來的呼喚,她躲進洗手間,又逃進廚房,無助地團團轉。
正當她以為自己即將瀕臨崩潰的那刻,她忽然注意到,冰櫃的插頭月兌落了……怎麼回事?
她驚駭地抹去眼淚,定近仔細一瞧,確定自己沒看錯,接著匆忙打開冰櫃——雖然還透著涼意,但藏在冷凍櫃的生蠔與鯖魚已有解凍的跡象,生蠔還好,但鯖魚原本就容易腐爛,即使再度冷凍,也無法保持原有的鮮度。
糟糕!
她立刻撥打程予歡的手機,語音回應卻說他未開機——又找不到人!為何他每次跟席夢蘭在一起時,她總是找不到他?
她又焦急又懊惱,渾忘了自己方才還為他的薄情傷心,只想著該如何挽救這突如其來的危機,今晚這頓宴席對他而言很重要,她絕不能讓他因為食材鮮度不足而失敗,被那個苛刻的美食評論家瞧不起!
現在是早上十一點,距離傍晚只有六、七個小時,她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替代品。
她翻找電話簿,聯絡相熟的店家,問他們還有沒有辦法再弄到新鮮的頂級鯖魚,大夥兒都說倉促之間很難找到。
她焦灼不已,忽然想到在南方澳漁港認識的那個老人,也許他知道哪里可以找到。
事不宜遲,她立刻開車上路,一路狂飆,在路上還一面打手機,因此差點跟一輛大卡車相撞,幸虧她反應靈敏地閃過。
方雪,你是笨蛋嗎?
撿回一命後,她忍不住在心中嘲弄自己。
她何必這麼努力?他輸了這場打賭不是更好嗎?他贏了可就會跟另一個女人結婚耶!
但她還是希望他幸福,希望他成功,希望他回到他爺爺親手創立的餐廳,希望他得到自己心愛的女人。
她早就決定了,不管她的心有多痛,她都會祝福他。
「對,我就是笨蛋。」她澀澀地喃喃,踩足油門,繼續飆,不要命似的舉動惹來路旁一輛黑頭車關注,一路尾隨。
好不容易,她趕到漁港,匆匆將車停在路旁,便鑽進港邊人潮里尋找那位孤單老人。
黑頭車也停住,跟著,也走下一個黑衣男子,默默跟在她身後。
一個小時後,方雪才找到老人,一時喜出望外。「伯伯!我終于找到你了,你知不知道哪里可以找到新鮮的白月復鯖魚?」
老人卻搖搖頭,當頭朝她澆下冷水。「我不知道。」
她全身發涼。「你不知道?」
「嗯。」老人漫然吸菸,見她臉色雪白,顯是受了重大打擊,老眉一揚,淡淡說道︰「不過我听說基隆八斗子那邊比較容易釣到白月復鯖,你要不要去問問看?」
***獨家制作***bbs.***
晚上七點。
張泰瑞果然如期赴約,帶著其他三名老饕,由席進誠親自迎接,在「雪女圭女圭」餐廳里坐定,等待上菜。
程予歡也早在廚房里候著了,奇怪的是,方雪卻不見人影,他打手機問她,她只是氣喘吁吁地說自己馬上就到。
他只好自行準備前菜,第一道是生蠔,只灑了點「鹽中之花」,引出其新鮮美味,搭配的酒是夏布利白酒。
他親自上菜,由于方雪這個侍酒師不在,也只好由他開瓶斟酒。
這女人!究竟搞什麼啊?
他滿腔不悅,幸好,在他準備料理今晚的主菜時,她匆匆趕回。
「予歡,你用這個!」她阻止他使用解凍的鯖魚,直接送上一方冷藏箱,箱里滿滿的冰塊上棲著幾尾鯖魚。「這是剛釣上來的,比較新鮮。」
「你去哪兒釣來的?」他不解。「我們不是已經有魚了嗎?」
「我待會兒再解釋,你先用這個。」
「嗯。」他不再與她爭論,檢查了一下魚肉的品質,果然比先前的還好,便決定用她帶來的鮮魚煮湯。
方雪這才松一口氣,沖進休息室,以最快的速度換上制服,忽地,一陣突如其來的暈眩襲來,她連忙展臂抵牆,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子。
腦子隱隱地發熱,她知道自己大概是發燒了,卻無暇理會。
現在是他最重要的時刻,她絕不能倒下去!
她深呼吸,強忍身體的不適,對鏡整理好儀容,才走出來。
上菜時,她瞥見席夢蘭父女倆坐在另一桌,席夢蘭見到她,眼神立時凌厲,她假裝沒看到。
「這是布列塔尼風味的鯖魚湯。」她微笑介紹。「沾這個面包片一起吃,味道很棒喔。」
張泰瑞點頭,首先嘗一口,這充滿家鄉味道的料理似乎令他想起什麼,眼神很復雜,很懷念。
到底好不好吃?她忐忑地等待他的評論,兩秒後,他才整頓好微微激動的情緒,冷靜地頷首。「能夠讓平凡的料理顯出絕妙的味道,這才是魔術師真正的本領,程予歡勉強算繼承到他爺爺的功夫了。」
就算是「勉強」,也表示他認可了。
Yes!太好了!
方雪在心底歡呼,回首朝程予歡比了個V字手勢,後者回她會心一笑,她喜孜孜地取出事先備好的白葡萄酒,朝客人們秀出酒標。「這是產自羅亞爾河的麝香白葡萄酒,搭配這道海鮮料理,相得益彰。」
秀過酒標後,她動作俐落地開瓶,嗅了嗅軟木塞,驀地表情一僵,唇畔的笑意迅速褪去。
怎麼回事?為何這軟木塞會有一股奇怪的泥土味?難道這酒……變質了?
***獨家制作***bbs.***
結果出問題的不是食材,是佐餐的白酒,由于她的疏忽,沒事先開一瓶來試味,才會出此紕漏。
送走客人後,程予歡臉色很難看。雖然張泰瑞對他的料理贊不絕口,卻也逮著機會,好好嘲諷了一番侍酒師的失誤。
「沒有好酒來搭配,這些料理最多只能打八十分,這場打賭,也只能當我們都沒輸贏了。」他冷笑地下結論。
席進誠也頗感臉上無光。「予歡,你確定這女孩真的能擔趄侍酒師的責任嗎?」他不悅地撂話,拂袖離去。
「對不起。」方雪吶吶道歉。
「跟我道歉有什麼用?」程予歡沒好氣。「你怎麼會犯這種初級生都不會犯的失誤?我之前還在席伯伯面前力保你當侍酒師!」
她默然無語,胸口揪得更難受了,她知道自己該罵,因為她犯的,的確是不可饒恕的低級錯誤。
「對不起。」她又道歉,除了道歉,也不曉得該如何挽回這局面了。
「該不會是故意搞破壞吧?」席夢蘭在一旁冷哼。
程予歡一震。「你說什麼?」
「我說,就算是個實習生,也不可能犯這種錯誤吧?她會不會是故意的,好讓你贏不了這場賭注?」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很簡單啊,因為她嫉妒我。」席夢蘭淺淺地笑,雖是說著尖刻的言語,神態仍顯得那麼嬌俏。「她可能不希望你跟我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