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方雪驚駭地澄清。
但已經來不及了,懷疑的種子已在空氣中發芽,程予歡看她的眼神染上了異樣,他嚴厲地抿唇。
「是這樣嗎?女圭女圭。」
她心慌意亂,一時無語。
他卻當她是心虛了,面色鐵青。「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你會吃醋,會嫉妒,會不想我贏,我明白,但再怎麼樣你也不該用這種方式啊!你知不知道你傷害的是自己的榮譽?你這樣還配當一個侍酒師嗎?你真令我失望!」
她令他失望?
她駭然,他從不曾用這種口氣對她說話,從不曾如此冷漠地看她,他對她一向是溫柔體貼的,不是嗎?
「不是的,予歡,你——」她胸口緊窒,無法呼吸,忽冷忽熱的身子彷佛一下溺在北極冰海,一下又遭地獄火折磨。「你相信我,我絕對不會故意那麼做。」
他蹙眉不語,擒住她的目光很復雜,似蘊著濃濃的失望與痛心。
「你、你真的不相信我?」她瞪他。「你以為我真的會那麼做嗎?真的會因為嫉妒,就故意犯下那種失誤?你認為我是那種人嗎?」
他別過頭,不吭聲,默默地收拾善後,洗杯盤碗碟,唯有不時清脆的撞擊聲,泄漏了他陰暗的情緒。
他為什麼不說話?為何不理她?他果然誤會她了嗎?果然以為她會要那種卑鄙的手段嗎?她跟在他身邊將近三年,難道他還不了解她嗎?他口口聲聲喚她「女圭女圭」,總是說要拿她當妹妹來疼來寵,都是哄她的嗎?
只不過是一句挑撥,他便信了,便如此看輕她的人格!
「我才——不會那麼做!」她恨恨地聲明,恨眼眶鎖不住不爭氣的淚珠。「我說過要祝福你們,就一定會祝福你們,我才不會騙你,永遠都不會……」
可他卻以為她會欺騙他!
她不知道,這些年來她是如何強逼著自己在一旁安靜地守護,為他的戀情加油,她告訴自己,就算她嫉妒他愛著另一個女人,就算每回見他們在一起︰心口便纏繞著難言的酸楚,她也要笑著祝福他。
只要他快樂,她便快樂,只要他幸福,她就無悔。
但他卻誤會她,看低她,他雖然沒對她破口大罵,但無聲的指責卻更令她難堪。
「你說過,不論我做了什麼,你都不會不理我的,你答應過我的……」她低聲哽咽,迷蒙地以目光雕琢他冷淡的形影。「你說謊……」
今天是她生日,他知道嗎?還記得嗎?
他答應過為她慶生,說自己不會不理她——他騙人!他說的諾言都不算數,她是傻瓜,才會相信他。
方雪低頭,蒙朧地瞪著自己的雙掌。為了找到新鮮的鯖魚,她像只不辨方向的飛蛾在港邊來回沖撞,她的手凍傷了,割傷了,到處是丑陋的傷痕,她狼狽地為愛受創,事實卻證明,這一切只是徒勞。
到頭來,他還是贏不了這場賭約,她根本沒幫上他的忙。
早知道她就不管了,早知道她就不要像這樣傻傻地飛蛾撲火,徒然落得一身傷「程予歡,你告訴我,你相不相信我?」她再問他最後一次,只要他肯點個頭,她就願意相信自己三年來的單戀不傻,她會向他道歉,懺悔自己的失誤,她會尋求他的原諒。
只要他不看輕她……
他卻猛然深吸口氣,轉過頭,用一把鋒銳的言語之刀,重重砍她。「你不該這麼做。」
「所以,你不相信我?」
「我要怎麼相信你?」
她的心,碎了。
第九章
「我早就說過了,那女人沒你想像的那麼單純。」
目送方雪離開後,席夢蘭輕哼著評論,語氣不帶一絲感情。
程予歡默然,仍是眼睜睜地瞪著她消失的方向。她那輕飄飄地、仿佛浮在雲端的背影,仍烙在他眼里,褪下去。
她看來很心痛,但她可知,他也很心痛,沒想到她竟會對他說謊……
「虧你還在我爸爸面前力保她當侍酒師,結果呢?她一點責任感也沒有!因為嫉妒,就拿出那種變質的酒給客人喝,我看她啊,根本就——」
「別說了。」他冷冽地發話。
席夢蘭立即識相地住口,看出他面色不善,嬌顏堆起討好的笑。「怎麼了?予歡,你也不用心情這麼不好啊!這次打賭雖然你沒有贏,但也不算輸,你做的料理還是很棒的,張先生也認可了不是嗎?放心吧,爸爸還是會聘你當『LeMagicien』的主廚的。」
「我不是擔心那種事。」
「那你擔心什麼?啊,難不成你是擔心我們的婚約?」她笑了,挽住他單邊臂膀,親昵地搖晃。「這你就更別煩惱了,只要你以後表現好,爸爸一定還是會答應你娶我的。」
程予歡無語,深刻地凝視她,看得她不禁心慌意亂,幾乎無法維持住笑容。
「你到底怎麼了嘛?予歡。」
「有件事,我必須跟你說。」他輕輕扯開她的手,走進休息室,取出夾克里的小絨布盒。
席夢蘭瞥見那盒子,眼眸一亮。今天,他領著她逛逼了從前所有經常約會的地點,她一直在等的,就是他拿出來的這一刻!
他終于決定重新向她求婚了嗎?只是,怎麼會選在廚房這種沒情調的地方呢?他好歹也布置一點浪漫的環境嘛!
她有些哀怨,卻有更多欣喜,眉眼彎彎,燦笑如花,她等著他對自己吐露甜言蜜語,等著他取出戒指來為自己戴上。
然而,他將盒子打開了,卻只是拿出那枚閃亮的鑽戒,擱在流理台上。
她神色一變。「予歡,你……」
「我對不起你,夢蘭。」他澀澀地看著她,澀澀地說出她這輩子不敢相信自己會听到的話。「我不能遵守我們的約定了。」
「為什麼?」她嗓音發顫。
「因為我愛上了別的女人。」
「你是說……方雪?」
他點頭。
「你……怎麼可能?」她不相信!「你怎麼可能愛上她?她今晚……破壞了這場重要賭注啊!她耍這種心機、這種手段,你怎麼可能還喜歡她?」
「不管她做了什麼,我已經喜歡上她了。」程予歡悠然表白,語氣似是無奈,眼潭卻漾著溫柔情意。「應該說,我深深愛著她,尤其今天晚上,我更加確定自己不能沒有她。」
「什麼意思?你剛剛不是還對她很生氣嗎?不是還罵她不該那麼做嗎?」
「我會對她生氣,是因為我在乎她,非常非常在乎——我對你生氣過嗎?夢蘭?」
她一怔。他確實不曾對她發過脾氣,就連她曾經在公開場合否認與他的關系,讓他那麼下不了台,他都不曾責怪過她。
「那是因為你寵我啊!」她驚聲抗議。「因為你很愛很愛我,所以才舍不得對我生氣,不是嗎?」
「我本來也以為是那樣的,可現在想想,我之所以不曾對你或其他任何女人發過脾氣,是因為我不夠在乎吧?」
「你、你這人簡直莫名其妙!」席夢蘭惱了,熊熊怒火在胸口灼燒,她長到現在,不曾受過這般奇恥大辱——他竟然寧願愛一個小胖妹,不要她?「你的意思是男人深愛一個女人,反而會對她發火嗎?這是什麼鬼道理?」
「別說你不相信,我自己也覺得奇怪。」程予歡無奈地扯唇。「為什麼會那麼氣她?為什麼她犯的錯,就像是我自己犯的一樣?為什麼當別人瞧不起她的時候,我會覺得自己也被踐踏了?為什麼當她不懂得珍惜自己名譽的時候,會好想打她一耳光,要她清醒一點?」他閉了閉眸,品味胸臆間那難以厘清的情感。「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剛才我看著她的時候,一下子想搖她肩膀,狠狠痛罵她一頓,一下子又想把她摟進懷里,好好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