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的表情卻讓我很不能放心,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剛倒了你的會呢!」葉亞菲開玩笑。
他卻無甚心情回應,勉強一扯唇角。「抱歉。」
她深深望他,聰慧的眼看透了他心事重重,卻不予點破。「我們紐約的大老板看了你設計的模型,很滿意呢!大家都很期待展館完工的那一天。」
「放心吧,這個案子我會親自盯進度。」他很明白她的暗示。
「太好了!老實說我以後可能沒什麼空跟你開會,我們公司最近又接了一個大案子,真的挺忙的。」
「喔?是什麼樣的案子?」他隨口問。
「梁冠雅,你听說過嗎?」
「當然听過。」楊品熙點頭。「他可是赫赫有名的企業並購高手。」在業界號稱『獵鷹』,相準的獵物絕不失手。「你們公司打算幫他並購嗎?」
「不是,是幫他看中的獵物擬定反並購策略。」葉亞菲嫣然一笑。
「跟並購高手對抗?看來是個很有趣的挑戰。」
「沒錯!」明眸閃爍,戰意昂揚。「所以我不太能分神,這展館我就全權交給你,請你多多費心了。」
「沒問題,妳放心吧。」
兩人離開工地,楊品熙開車送葉亞菲回她公司,在等待紅綠燈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問︰「亞菲,妳們女人究竟認為愛情是什麼?」
葉亞菲一愣。「怎麼會忽然問這種問題?」
「只是問問。」他直視車窗前方,語氣刻意淡然。
她端詳他片刻,粉唇一彎。「愛情,我想對每個人來說定義不同吧,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感受,至于我嘛──」頓了頓。「也許加班到很晚回家時,有人開著燈等我,感冒的時候,有人煮姜湯給我喝,工作不如意的時候,有人肯听我抱怨……這就是愛吧。」
「這就是愛?」他揚眉。就這些拉雜的瑣事?
「呵,你听起來好像很不屑。」她含笑望他。「不要小看這些細節,這關乎感受問題。還有,愛絕對不能是單方面的,你期待人家付出,你也要用心回報。」
「這是妳的經驗之談嗎?」
笑容微斂。「你在笑我嗎?商場上的冷血女強人,每個男人見了都敬而遠之,這樣的女人也敢談論愛情?」她自我調侃。
「我沒這意思。」他慎重澄清,湛眸嚴肅地凝視她。「妳很好,男人如果不敢追妳是他們沒膽量,那種男人也不夠格配妳。」
她怔了怔,半晌,又笑了。「你真會說話!品熙。」
他會說話嗎?那為什麼他連自己的老婆也哄不住?
楊品熙自嘲地搖頭,將葉亞菲送回公司後,獨自開著車,漫無目的地在市區內閑晃。
不想回公司,也不想回家,哪兒也不想去,什麼都不想做,全然地意興闌珊,索然無味。就連工作,他彷佛也不怎麼在意了,方才當著客戶的面,他都能走神,他視為挑戰的大案子,卻是以如此輕率的態度面對。
他倏地鎖緊眉宇。
這幾天,他明顯地察覺自己的生活步調亂了、慌了,精神常處于渾渾噩噩中,好似一團打結的毛線,理不出頭緒。
始作俑者,自然是他的妻。
[站在你面前的人是我,是向初靜,不是小葵。]
那夜,她對他如此抗議。
他當然知道她不是小葵,但,向初靜究竟是什麼樣一個女人,他發現自己竟迷糊了。
他不懂得她,不懂她的悲與怨,他只知道他無法直視她冷凝的容顏,卻不曉得該如何化去那絕望的寒冰。
她將婚戒退給他的時候,他只覺得胸口整個坍落了,卻無知無感,不怒也不痛,就只是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什麼都留不住。
失去她,他的心似乎便是空的了。
為什麼自己能為一個女人動搖到這地步?這感覺,很像當年小葵去世的時候,他也是好一陣子不知所措。
他記得自己當時偶爾會忽然失了魂,跑去兩人約定的地方等她,他想他只要赴約,她一定會前來,也許笑著嘟嘴,惱他不該遲到,但總會現身。
但她當然沒有再出現了,魂魄甚至不曾入夢。
一聲嘆息,長長地從楊品熙唇間吐落,悠遠綿長,似要延伸到時間的盡頭。他垂下頭,抵著方向盤,雙目無神。
難道這樣的折磨,他還得再經歷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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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我要出門嘍!」清爽的嗓音在身後響起。
向初靜沒有回頭,依然對著畫架,左手托著油彩盤,右手拿一枝畫筆,悠慢地在畫布上堆迭顏色。
「姊,妳有沒有听到啊?」向晚虹湊過來,歪著俏麗的臉蛋由下而上凝視她。
「我听到了。」她微微一笑。「妳快出去吧。」
「那妳要記得吃飯喔!我把飯菜放在冰箱,妳餓了拿到微波爐熱一熱就OK。」
「嗯,我知道了。」
「那我走嘍!」向晚虹笑著擺擺手,臨到大門口,還是忍不住憂心地瞥了姊姊最後一眼,才悵惘地離開。
向初靜連落鎖的聲音都不曾听聞,只是專注地畫畫。這陣子她唯有在繪畫的時候,才能令腦海淨空,不怨不惱,無喜無嗔。
她不想思考,也不去感受七情六欲,將自己封閉在一個安全的空間里,在這里,她是自由的,是百分之百的向初靜,不必為了誰偽裝自己,更無須委屈自己。
她再也不要傻傻地去愛一個男人了,她們姊妹都不要,這世上一定還有許多美好的事情等待她去體驗,屬于她的人生,她要盡情揮灑。
她不要愛人,也不願再受婚姻束縛,擺月兌婚戒後,她將擁有更完整的自我……對,她一定會更快樂。
一定會的。
她靜靜地對畫布微笑,笑意拉彎了唇,卻動不了眉眼,她的嘴在笑,眼神卻無喜色。
她只是個強迫自己綻開笑靨的機器人,表情僵硬死板,但她不管,只要這麼一直持續笑下去,假戲也會成真。
手機鈴響,螢幕上閃爍的正是她最不想回應的那個人名,她蹙眉,索性關機。
接著,換室內電話作響,她拔掉插頭,狠狠消滅那吵雜的噪音。
屋內忽地靜謐,如寸草不生的荒漠,無風無聲,絕對的死寂。
她喜歡這樣的死寂。
向初靜詭異地彎唇,繼續作畫,牆上時鐘的指針,一格一格,安靜確實地前進,她在畫布上堆砌的色彩亦逐漸成形。
黃昏日落,當淒艷的霞光映上畫布的時候,她終于看清自己畫的是什麼……
是向日葵。
燦爛的、生命力旺盛的向日葵,一朵朵金色的花顏正對著她,犀利地笑著。
油彩盤瞬間墜落,五顏六色放肆地潑了一地,她看不見自己造成的災難,只是瞪著那向日葵,直到那染了霞色的花影深深地烙進眼里,在她心上流血。
原來,她不是機器人。
原來,她不是不會痛。
原來,她一點也不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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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踏進家門,手機鈴聲便響,楊品熙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見螢幕上閃爍的不是自己希望見到的那個人名,眼色一黯。
他皺攏眉葦,接電話。「喂。」
「品熙,是媽啊。」汪美清聲嗓顯得極愉悅,掩不住興奮之情。
楊品熙心更沈。「什麼事?」
「听說那女人總算答應跟你離婚了啊!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簽字?」
「明天。」
「太好了!」汪美清喜孜孜地笑。
楊品熙咬了咬牙,喉頭忽地涌起一股厭惡,語氣不覺森冷。「妳別高興得太早,我還沒答應要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