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殷樊亞嘲諷地輕嗤一聲,搭住她後頸的手掌緩緩收攏,男性雄渾的力道似乎很輕易便能折斷她縴細的頸子。
李相思垂斂眸,不避不閃。這是懲罰吧?她欺騙他,勾引他妹婿,害他妹妹婚姻破裂,他會對她感到憤怒也是理所當然,就算當場掐死她也不奇怪。
她不打算反抗,所有的罪她都承擔,所有的罰她都領受,所有的愛與恨對她而言都是一種幸福……
「相思,這是懲罰。」他啞聲低語,她靜靜流淚。
他松了手勁,冰涼的唇疊印她同樣冰涼的唇,溫熱的舌纏繞她同樣溫熱的舌,他嘗著她的滋味,正如同她也饑渴地吞咽著他一樣。
這是他給她的罰,卻是一個太甜蜜的罰,她不能相信,以為自己是在作夢,她不敢奢望這夢能天長地久,只要有一分鐘,就足夠她一生回味。
他慢慢地抽離唇,她卻還恍惚地沉浸在夢幻的余韻里,一時不能回神。
他用拇指,輕輕地、也霸道地揉過她柔軟的唇辦。「這樣,柏琛留下的痕跡,就算抹去了吧?」
李相思倏然睜眸。
映入眼瞳的,是一張太過清爽的臉孔,浮著淡淡笑意。
她頓時迷惘。是她看錯了嗎?他怎麼可能笑?他應該是恨不得想殺了她啊!為何還能笑得如此溫煦?
為何她會覺得自己理應凍結成冰的心房在陽光下,暖暖地融開一角希望——
「樊亞,我知道你要結婚了,是謝愛雲,對吧?」
他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靜靜望著她。
她在絕望與希望的兩岸擺蕩,終于,還是痛下決心。
「我輸了。」她澀澀地表白,唇畔,開起一朵奇異的微笑。
他訝然凝視她。
「我承認自己不想離開你。」她笑著將所有女性的尊嚴與驕傲都捧在掌心,獻給他。「只要你讓我留在你身邊,就算只能做地下情人也好,我願意。」
愛情決勝的一刻,她選擇認輸,承認自己的軟弱,承認自己已愛到回不了頭。
他震驚不已。「你不是說你不做男人的情婦?」
「是你就沒關系。」她幽然應許。「以前我媽曾死心塌地地愛過一個男人,那人是我的親生父親,他已經結婚了,所以我媽只能當他的情婦。她每天每天都像朵枯萎的花,只等著那人來滋潤。她常常等不到他,等不到他的時候,她就會抱著我,喊我的名字——」
相思。
她頓了頓,自嘲地坦承。「我以前很討厭這個名宇。」
殷樊亞默默地撫按她濕潤的臉頰。
「後來,那個男人帶著全家移民了,把我媽跟兩個孩子丟在台灣,我媽整個人崩潰了,索性作踐起自己,跟不同的男人。我從小就是看著那樣的媽媽長大的,所以我發誓,我絕不讓自己淪落到像她一樣。」
「……為什麼你現在會願意?」
「因為我不想離開你,因為這些日子跟你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是我一生所能得到的最美好的東西……或許也是唯一的美好,我真的不想斷了和你的羈絆,就算這羈絆,是一種甜蜜的痛楚。」
她抬起頭,在淚眼迷蒙中劫白真心。「樊亞,我現在才知道,陷在愛里的女人都是很傻的,也都很堅強,明明知道前面是萬丈深淵,也會往前走。我知道自己會掉下去,會受傷,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想走走看,只要還能抓到你一點點溫存,我就想去抓。」
就算會摔得遍體鱗傷也無所謂。
殷樊亞胸口揪緊,深刻地體會到她對自己是多麼一往情深,她是奮不顧身了,此去是煉獄,是天堂,她根本不在乎,只要是和他一起。
「傻瓜!」他心疼地擁緊她,淚水在眼眶泛濫。「你會痛的,會痛的!」
「對,我會很痛。」她哽咽一聲,回抱他,臉頰熨貼他心跳劇烈的胸膛。「可只要跟你在一起,只要你還願意對我溫柔,就算是痛,對我來說也是幸福。」
「這種虛假的幸福,你也要嗎?」他難抑心痛。
「我要,而且我一點也不覺得它虛假。你對我的溫柔不是假的,我感覺得出來,當你抱著我的時候,是真心疼愛著我的。」
「如果我跟你的親生父親一樣走了,那你該怎麼辦?」
「就算有那一天,至少我也是個曾經被寵過疼過呵護過的李相思,我會多了很多溫暖的回憶,可以慢慢地回味。」清麗的臉蛋從他懷中揚起,如幽谷一朵悄然綻放的玫瑰。「樊亞,你知道嗎?我沒什麼值得留戀的過去,我一直都是向前走,不住後看,但能夠往後看,其實是一種幸福,我會很高興,自己曾經親眼見證過幸福——」
「不要說了!」
他不忍心再听了。這孤單的、寂寞的、從來不曾好好被愛過疼過嬌寵過的女人,她是如此堅強,又如此柔弱,她不需要人保護,但他……好想保護她啊!好想將她納入自己羽翼之下,就算是世界末日,天崩地塌,他也要將她緊緊抱在懷里。
她說和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是她一生所能得到的最美好的東西——那麼他就全給她!所有她需要的、她認為美好的一切,所有能令她真心微笑的,他都給!
「你可以原諒我嗎?」她竟還惶恐地問著他。「能不能讓我留在你身邊?」
「傻瓜,傻女孩,我從來就沒想過要讓你走!」他焦急得只想掏心掏肺,向她證明自己。「你以為只有你舍不得離開我嗎?我也舍不得你啊!」
他稍稍與她分開,灼熱的眼直視她。「其實我早就知道了,我知道你接近我,懷有某種目的,我也調查過你的背景,知道你高中輟學後就不知所蹤,我猜想你可能在哪里接受嚴密的訓練。你智慧與美貌兼具,很適合被栽培為商業間諜——這就是你在每一家公司都待不久,還有那麼多錢應付你那個無賴哥哥的原因吧。」
她惘然。
「原來你都知道了。」原來一切早在這男人掌握當中。「那你故意把隔壁改裝成我的辦公室,就是為了試探我吧?」
「嗯。」殷樊亞點頭。「柏琛苞你在溫泉旅館見面的事,我也約略猜到了,那天我見到一個很像他的男人,雖然當時我不想相信是他,但後來跟恬雨求證,我不得不相信。」他頓了頓,嘴角牽起苦笑。「你以為我這幾天為什麼不敢進辦公室?相思,我怕見到你,怕確定你就是那個害我妹妹婚姻破裂的人。」
她黯然。「對不起,我這樣傷害你妹妹,你恨我嗎?」
「我沒法恨你。」他溫柔地撥攏她凌亂的發繒。「這些日子我一直猶豫不決,不確定自己該怎麼做好,但當我發現就連恬雨受傷,就連你跟柏琛可能上過床,都不能讓我下定決心對你放手,我就知道自己完了,這輩子我是永遠不會讓你離開了。」
她身子一顫,不敢相信他的表白。「你的意思是答應我做你的情婦?」
暖融融的眼神持住她。「你不是做情婦的料,我也不讓你受那種委屈。」他低下頭,與她前額相貼。「相思,你是我唯一的戀人,也是我唯一想娶的女人。」
深情的許諾,是李相思所能想象,最動听的情話。
她腦子暈眩,胸臆擰著、痛著、甜蜜著。「可你要跟謝愛雲結婚了……」
「那只是我爸他們一廂情願而已,我會拒絕這樁婚事。」
「你真的要拒絕婚事?」
「我會拒絕。」殷樊亞很堅定。「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李相思顫然無語。
原來不只憤怒會讓人失聲,當天下最極致、最甜美的幸福襲來時,一個人也會忘了所有的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