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不要?」他心驚地、急躁地怒吼,不喜歡听她如此自貶。「妳還是清白之身,妳跟從前並無不同,妳不是殘花敗柳!」
他為何如此激動?雲霓怔然睇他。
瞥見她的表情,羽帆似乎也察覺到自己過于激昂,可滿腔莫名懊惱卻怎麼也壓不下來,他恨恨拂袖,來回踱步。
好一會兒,他才停住步履,落定她面前,揪住她肩胛,焦慮地俯視她。
「妳不是殘花敗柳!听清楚沒?以後不許再說這種話,更不許妳有如此自貶的心思!雨兒就是雨兒,沒有什麼從前現在的,妳永遠都是個聰慧善良的好姑娘!懂嗎?」
她愣愣地瞧他。聰慧善良的好姑娘--這就是他對她的看法嗎?心弦,在這瞬間斷了幾根,她望著他急切想說服她的模樣,喉頭發緊,眼眸泛紅。
她並非如他想象是個完完全全的好姑娘,她也有些壞,有匹自私,她騙了他,她對他,編了好多謊。
「雨兒。」他忽地喚她,看著她的眼,一點一點泛紅。「妳答應我,永遠不離開我,好嗎?」
她無語,震撼地看著他盛滿痛楚的眼。
「我知道自己很自私,我不能給妳名分……可我真的舍不得妳,真的舍不得。」他沙啞地低語。
珠淚盈于眼睫,他探指,溫柔地擷取。「我會對妳很好很好的,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只要妳答應留在我身邊。」
她微微一笑。
「妳……應允了嗎?」他顫著嗓問。
她不語,卻主動偎貼他胸懷,他心一震,臂彎收攏,緊緊地、佔有性地將她圈抱在懷里,不許她走,不讓她逃。
「妳永遠都是我的。」他呢喃,俊唇由她雪潤的前額,一路蜿蜒單如春櫻初綻的粉唇。
枝頭初綻的櫻花,在最嬌柔粉女敕的時候,便讓他極其呵護地接住,他不許風吹,不讓雨打,要把她兜攏入懷,藏在心房。
他一定要待她很好很好,讓她舍不得離開他、拋下他,伴他一生一世。
她永遠,都是他的。
「這是我的,那也是我的,這國家所有的一切以後都將屬于我,你休想跟我爭!這輩子都別想!」
夢中,霸道的聲嗓如冰石,冷酷地撞擊著他。
「就連你親娘,也是我的,她根本不在乎你!」
「不是,我娘不是,娘是……疼我的。」他無力地回應。
「她一見你這病癆鬼,煩都煩透了!哪里還想理會你?」
「我不是病癆鬼。」
「是啊,你不是,只是身體虛了點,每年冬天都會不小心發病而已。」不懷好意的嘲笑。「宮里御醫一個個來瞧,花了多少心思,費了多少珍貴補藥,你這身子骨究竟是強健一點沒?」
「我會強壯起來的。我會練武,學騎馬射箭,一定會強壯起來的。」
「呵!沒人要的病癆鬼口氣倒不小啊!」
「你、你住口,不許你這麼叫我。」
「來呀,有種來打我啊!病癆鬼,沒人要,爹不疼,娘不愛,活著不如死了好。」嬉笑嘲諷。
「可惡!我打你,打死你--」
模糊的囈語,驚醒了好不容易才入眠的雲霓,她睜開眼,神思迷惘半晌。
「她是我的,不許你胡說,不許……」囈語持續傳來,在靜謐的夜里听來,格外沉郁。
是羽帆!側坐起身,她俯望躺在身畔的男子,俊容蒼白,浮著顆顆豆大汗珠,眉宇揪擰著,似是身陷極大痛楚。
是夢魘嗎?雲霓憂心地攢眉,衣袖輕展,拭去他臉上冷汗。
不是發惡寒,就是作惡夢,怪不得他從前怎麼也不肯跟人同床共寢。高傲好強的他,怎堪他人看盡他的弱點?
唯有她,能夜夜與他同榻,能親眼見著他最虛弱無助的時候。
他待她,果然與眾不同呵,只是這樣的特別,令她難以承受。她幽幽嘆息。
夢中的他又驚動了下,氣息粗重而急促。
「沒事了,羽帆。」她躺下,偎入他懷里,藕臂輕輕擁住他。「沒事了,只是作夢而已。只是夢。」溫柔的低喃如春風,在他耳畔輕拂。
「別、丟下我--」他破碎地呢喃。
她心一緊,「我不會的,你安心吧!」
他似是听見了,臉上緊繃的肌肉略略松了些,亦不再囈語。
「沒事了。」她柔聲安慰他,像母親哄自己的孩子似地,輕拍他的背。
只是掌心剛落下,她立即驚覺不對。他最恨人家模他後背了!她一時情動,竟給忘了。幸虧他還浮沉在夢里,沒感覺到她這舉動。
她舒口長氣。只是氣雖松了,好奇心卻高高抬起--究竟他後背藏著什麼秘密,如此介意他人貼近?
是丑陋的胎記,抑或受傷結的疤?真有那麼不堪入目嗎?雲霓實在壓不下好奇,屏著呼吸,悄悄挪動身子,伸長玉頸,瞥向他寬厚的肩背。
薄薄的單衣,因冷汗而濕透,隱隱約約間,能認出他背上紅痕交錯,一條一條,並非雜亂無章,有一定規律。
是字嗎?他的脊背竟讓人給刺上字了?
雲霓驚疑不定,想不透為何他要在身上刺字,又為何不肯讓人瞧見,或者她看錯了,那其實是傷疤?她不解,愈發好奇,又挪挪身子,想看得更清楚些。
蒙朧間,他察覺到她的扭動,擁住她的臂膀下意識緊了緊,她無法,只得乖乖躺回榻上,卻是整夜睜著眼,思潮起伏。
許是雲霓的攻心之計終于奏效了,隔日,羽帆便當眾宣布要離開將軍府,將隊伍分成兩路,一路由二十名武士護送雪色等幾名侍女先行回轉宮中,另一路跟著他前往千櫻王城。
雲霓自然是跟著羽帆的,他特意命人準備了一輛輕巧舒適的馬車,安排她坐著,而他和東方傲,則是與一群侍衛們一同騎馬上路。
冬天趕路,最怕的便是踫上暴風狂雪,幸而這一路上天候雖是寒冷,倒未下什麼雪,車馬行走甚是順暢。
不數日,便來到玉楓山區,過了這山頭,便是千櫻國境內了。
人邊城前,車隊掛上了羽竹國的旗幟,羽帆給了東方傲一塊皇室令牌,命他扮成求親使節,他則假扮普通文官。邊城的將官檢查了令牌及文書,確信無誤,這才以外交禮節,迎一行人入境。
終于快回家了。
愈接近王城櫻都,雲霓思鄉之情愈切。尤其在邊城時,她迂回探得花信和火影已平安回宮的消息,又听說火影相千櫻的護國巫女水月成親,一面高興,一面又忍不住奇怪,更是心急著想回去一探究竟,在車里按捺不住,常要掀起車簾,對羽帆等人說話,偶爾抑不住滿腔喜悅,甚至也跟路過的千樓老百姓揮手打招呼。
「看來雨姑娘回家鄉,很是開心哪。」東方傲見狀,意味深刻地感嘆。
他騎著匹白馬,和騎著黑色駿馬的羽帆並肩前行,兩人自清晨出發,幾乎不曾交談,主要是羽帆一路沉默,總板著一張臉。
「至于你呢,就好像不太開心了。」見羽帆還是悶聲不吭,東方傲索性挑明了說,「說真格的,你不會到現在還在擔心人家會趁機奔逃,找她那個表哥情郎去吧?」
「……她不會的。」緊閉的悶葫蘆總算開了一條縫。
「真不會嗎?」東方傲不懷好意地逗問。
殺人的眸光砍向東方傲。
「好好,算我多話。」東方傲單手舉起,做投降狀。「我這也是關心你嘛。今天一天你老繃著一張臉,我也是怕你肌肉太僵硬,導致氣血不順,所以才想跟你聊聊,替你活絡一下。」委屈地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