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心暗許 第4頁

「明天就要進宮了,妳怕嗎?」花信忽問。

「……不怕。」她搖搖頭,勉力牽起一抹微笑。

「明天就要見到風勁了,妳一點都不緊張嗎?」

「不緊張。」她輕聲道,明眸一轉,落向一幅擱在桌邊的畫像。

畫像上的人五官端正,長相極為俊美,眉宇之際隱隱透出一股陰邪之氣。

他就是風勁,千櫻國的攝政王,雲霓的表哥。

「絕對不能讓他懷疑妳。」花信語重心長地囑咐,「他是除了我跟火影之外,最有可能發現妳異狀的人,妳要記住,千萬不能在他面前露出馬腳──他太有野心了,一旦知道妳失憶,他不必費一兵一卒,就能以妳無法擔起女王的重責大任為借口,說服宮中大臣支持他廢除妳的王位繼承權。」

「然後他就能名正言順登基為王了。」她低聲接口。

「不錯。」

「你放心吧,我不會讓他有機會廢掉我。」

若這公主的身分是她存活在這世上的唯一價值,那麼,她不會允許任何人奪去。

「歸根究柢,這些事都是因妳而起。」風勁對她說道,「我要妳好好跟我說說,這些時日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攝政王!」

她瞧見花信略略移動身子,意欲保護她。

「放心吧,她是我表妹,又是當今王女,難道你們還怕我對她嚴刑逼供嗎?我只是盡蚌表哥的義務,好好關心她罷了。」風勁半嘲諷地說道,低下頭,握住她冰涼的柔荑,「我們走吧。」

他牽著……她的手呢!海珊瑚愣了愣,先是恍惚地看了看兩人交握的手,接著揚起容顏,同樣恍惚地凝定風勁。

那宛如輕煙一般迷離的眼,似乎震動了風勁,他微微揪眉。

然後,她笑了,那笑,由她的唇起始,染上頰畔,映亮眼眸,好似木槳則過清波,勾惹圈圈漣漪。

她感覺到風勁握著她的手緊了一緊。

他怕是正在心下狐疑她為何而笑吧?海珊瑚笑著猜想。

呵,其實就連她自己也不大明白,也許是因為……第一次有人牽她的手吧!

第二章

領海珊瑚回到公主的住處「鳳凰宮」後,風勁讓御膳房打點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藥膳,坐在她身邊陪她一同進食。

「妳身子骨好像清減多了。」他意味深長地看她。

她心一突,玉手直覺觸上自己瘦削的頰。他莫不是察覺了什麼吧?

「這趟旅程真這麼辛苦嗎?」風勁繼續問。

「嗄?」

「為了品評未來的夫婿,特地拉著車隊偷溜到邊境,卻不幸遇到行刺,妳大概沒料到這趙行程會如此驚險吧?」風勁淡道,夾起一小塊枸杞清蒸魚,擱到她面前的小碟。

魚肉。海珊瑚默默地盯著小碟,喉間涌起一股淡淡的腥味。她似乎……不太喜歡吃魚啊,但風勁卻特地夾給她這道菜,莫非雲霓愛吃?

「如何?」風勁忽問。

她又愣了愣,「什麼如何?」

「羽竹國的二皇子啊。」風勁似笑非笑地望著她,「妳這趟私自偷溜到羽竹國邊境,不就是為了打探他嗎?」

她眨眨眼,想起花信曾告訴她,雲霓這趟出行王要是為了婚事而煩惱,同時接到雪鄉國國王和羽竹國二皇子求親的她,為了維護國家利益,有義務正這兩位求親者中擇一而嫁。因為不曉得該選誰,她才會決定親自到羽竹國邊境,趁著二皇子秋獵的時候,私下觀察他的人品。

「我太清楚妳的個性了,雲霓,雖是政治聯姻,若對象不如妳的意,妳也不會輕易出嫁的。」風勁擱下筷子,抬起她下頷,「如何?我的親親表妹可滿意羽竹的二皇子?」

「我沒……沒能見到他。」她低喃,既害怕迎視他具穿透力的眼光,又不得不與他相望,「我在遇見他之前就發生了意外。」

「如此說來,公主此趟出巡一事無成?」風勁冷冷挑眉,拇指刮過她唇緣,「沒探到一點有價值的情報,還差點丟了自己一條小命,妳這回可真算是偷雞不著蝕把米了。」

他諷刺她?海珊瑚心跳怦然,垂斂眸,畢恭畢敬地道歉,「對不起,風表哥,我知道錯了。」

「妳當真明白自己哪里錯了嗎?」他問,聲調柔軟,卻掩不住一股邪佞。

她氣息一促。

「說話啊!」

「是。我不該想著要去窺探羽竹國二皇子,私自將車隊拉到邊境--」

「誰說妳這點做錯了?」他打斷她。

「咦?」她訝異抬眸。

「身為千櫻的王女,妳的決定將牽動國家百姓的處境,本來就該掌握足夠的情報後,再下最好的判斷。我不怪妳想評估未來的夫婿人選,我怪的是妳竟笨到讓自己身陷危險。」他輕捏她下頷,「難道我這些年來還沒教會妳怎麼當一個公主嗎?霓兒。」

她頓時心慌意亂。怎能有人在責備人的時候,語氣依然如許和緩平靜,像在談論再尋常不過的家常瑣事?

這男子,不好對付啊!最糟糕的是,她一點也不知曉他平素究竟如何教導雲霓,只好憑直覺來應對了。

「風表哥,我餓了,我們能先吃點東西再談嗎?」海珊瑚扁起小嘴,蹙起蛾眉,扮出可憐兮兮的模樣。

「吃吧。」他放開她。

她這才松了一口氣,舉箸夾起魚肉,沒給自己猶豫的時間,迅速送入唇內,也不敢細嚼,就這麼一古腦兒吞咽下去。

嘿!嘔吐感自胃部竄上食道,她咬牙忍住。

「妳今天很乖巧嘛。」風勁含笑的聲嗓閑閑揚起,「平常我怎麼勸妳,妳都不敢多嘗,今天倒一口氣全吃下去了。」

什麼?海珊瑚愕然。他這話的意思是雲霓也討厭吃魚?她擱下筷子,一時心緒復雜。她跟雲霓一樣討厭吃魚?莫非她真是那公主……

「是不是怕我罵妳?」風勁柔聲問。

她怔怔瞧他。

他輕聲笑了,「別這麼看我,像只跌人陷阱的小兔子呢。」湛銳的黑瞳,閃過調笑璀光。

他笑了?她微感目眩地眨眨眼。這笑,並非毫無陰影的燦爛,甚而帶著點奇特的冷漠,可就是那笑中的冷漠,強烈撼動了她。

他的心肯定是冷的,所以連笑也如此冷情……

「好吧,我答應妳,只要妳今天乖乖把這整條魚全吃了,我就不再叨念妳,如何?」風勁半嘲弄地提議。

海珊瑚不語,凝視他片刻後,默默舉箸。一口飯,一口魚,偶爾夾雜一口青菜,不到半炷香時間,她果然掃光了一整條魚。

雖然她嬌麗的容顏,早因滿腔的魚腥味而苦惱地刷白;雖然喉頭一陣陣抽搐,威脅著要將月復里的食物全倒出來,但她仍強忍著。

在她進食期間,風勁一徑新奇地注視她,見她果真听命吃完整條魚,眼神逐漸深沉。這不像雲霓。雖然對他,她幾乎從不違逆,但也從來不是如此全盤接受。她會質疑、會反抗,起碼也會邊吃邊朝他扮鬼臉。

「妳真的這麼怕我責備妳嗎?」他低聲問。

她搖頭。

「那妳今兒個怎麼如此听話?」

「因為我希望風表哥開心。」她靜靜說道,「我想多听听你的笑聲。」

「妳想多听听……我的笑聲?」風勁愕然,完全沒料到她會如此回答。

「嗯。」

「為何?」沉默許久,他才問道。

為何?

「我也不曉得。」海珊瑚掩下眼睫,莫名地微笑。

她連自己是誰都搞不清楚了,又怎能一一厘清腦中所有思緒?

風勁若有所思地盯著她,尤其是她唇畔那抹奇異的微笑,「妳似乎變了,雲霓。」

她一震。

「從前的妳,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他一字一句道,「這段日子是不是還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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