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心暗許 第19頁

他震驚無語,那溫柔似水的眼光,像看透了他的心,看得他狼狽不堪。

她卻好似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將他推入了什麼境地,只是自顧自地拉起他大掌,一根根扳玩著那修長的手指。「我不怪你了,風表哥。」她忽然低聲說道。

「怪我?」他神情一凜,「妳方才在怪我嗎?」

「嗯。不過現不我曉得了,你有你的苦衷,你也是不得已的。」她微笑道,抬起他一根手指,擱抵自己的唇瓣。

他怔瞪她詭異的動作。

「其實你關心著水月,更關心著我,只是為了千櫻,你不得不對我們冷酷。」她模糊地低語。

「……」

「我懂得你的心情哦,風表哥,」她偏過頰,好俏皮好清甜地看著他,「只是……有點不甘心。」她詭異一頭,忽地張唇用力咬他手指。

「啊!」風勁陡然吃痛,不覺低喊一聲。

她置若罔聞,只是輕聲笑著,舌尖沿唇緣溜過,舌忝去從他指尖沾染的血痕、這邪氣的舉動,襯上那甜美清純的笑容,顯得異常妖媚。

妖媚得能教任何男子輕易丟了魂,失了心……

第七章

「沒錯,就是這妖媚的表情。」

夢境里,一個濃妝艷抹的婦人對她說道。她穿著一襲紗袍,渾圓的胸脯在半隱半露的衣襟間呼之欲出,每回一晃動身子,使彈跳著誘人的波浪。

熬人伸出留著長長指甲的雙手,珍而重之地捧住她軟女敕的臉頰,「真是媚極了,珊瑚,妳這小泵娘簡直是人間絕品啊,真不愧是我親手教的。」

熬人似乎很喜歡她,對她贊不絕口。

她卻明白,婦人並不是真的喜歡她,對婦人而言,她只是個隨時能以高價拍出的物品而已,就像那些骨董奇珍,能在市場上賣得好價錢一般。

「明兒個妳就滿十四歲了,雖說這年齡還稚女敕了些,可瞧妳胸是胸、腰是腰、腿是腿的,生得可好得很啊。這張紅女敕女敕的臉蛋、這媚透了的眼神,連我看了都忍不住要愛,還怕那些爺兒不花大把銀兩來討妳歡心嗎?」婦人呵呵直笑,算盤撥得叮當響--

「照我說呢,趕明兒先讓妳陪幾個人姑娘伺候爺兒們,妳也不必做什麼,只消彈彈琴、唱幾首小曲兒,偶爾喝幾盅酒,等妳這花名傳開了,我再仔細替妳打算打算,辦上一場教人驚艷的初夜宴,如何?」

「不好。」她淡淡兩個字。

「妳說什麼?」婦人柳細的眉整個挑起。

「我說不好。」

「妳、妳說不好?」婦人臉色一變,方才還如沐春風的美顏立時轉成猙獰,「妳這死丫頭!妳到如今還沒認清自己的處境嗎?既然進了我青樓,做了我青樓花妓,還由得妳推三阻四?我養妳十年了!十年來,我供妳吃、供妳住,還讓妳彈琴學曲,妳道我為了什麼?供奉妳當千金小姐嗎?妳別以為妳長大了,可以出來賣了,我就不敢打妳,我警告妳--」

「我沒說不接客。」她冷靜地打斷鴇娘氣急敗壞的辱罵。

「嗄?」

「我只是不想做旁人陪襯而已。」她昂起下頷,「妳花這麼多心思教我,不就是想讓我出類拔萃,一鳴驚人嗎?如今一出場氣勢就弱了,妳還想怎麼挑起那些爺兒的興致?」

「哦,這倒有趣了。」鴇娘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臉色緩和下來,「我倒想听听妳是怎麼打算的。」

「要我說呢,妳每晚安排我跳一段舞,蒙著面紗,不讓任何人瞧見我的真面目。等我一個個把這些尋芳客的給勾起來了,還怕他們不搶著買下我的初夜嗎?」

「妳真這麼有把握?」

「連這一點手腕都沒有,我還想當什麼花魁?」她冷冷拂袖,「若是這初夜賣不上個空前絕後的價錢,我情願死。」

「真這麼有骨氣?」

「妳不妨等著瞧。」

「好,我就信妳這一回!」

商議定後,鴇娘果然依著她的建議,每晚趁著青樓最熱鬧的時候,安排她獻舞。

第一天,她不現身,只在若隱若現的簾後,坐著彈琴。

第二天,她在簾後扭腰擺臀。

第三天,她走出簾幕?卻蒙著臉,只以自己窈窕的身段、柔媚的舞姿,去挑逗那一個個睜眼瞧著的男人。

第四天,她少穿了一件衣裳,柔女敕細滑的小手撫上其中一人粗糙的臉。

第五天,她又少穿了一件,玉手往下移,撫弄另一個幸運者的胸膛。

就這樣,一日一日,她的神秘、她的嫵媚,惹得眾男子神魂顛倒,一個個再也壓不下急色的表情,渴望著撲倒她、征服她。

她知道是時候了,讓鴇娘放出消息,公開對這些尋芳客拍賣她的初夜。

那夜,青樓高朋滿座,王公貴族、世家公子、市井小民,認真來出價的、看好戲的、湊熱鬧的,擠了滿廳。

自開業以來,鴇娘未曾見過如此盛況,笑得合不攏嘴。

一陣激烈的喊價,你爭我奪後,總算塵埃落定。

她靜靜坐在房里等著,等著那個買下她初夜的男人,等著領受那從女兒家蛻變成為女人所必經的痛楚以及羞辱。

夜色緩緩蒼沉,燭火在案上默默垂淚,當她恍惚地以為自己即將等到地老天荒時,那人來了。

他挑起她的面紗,也從此改變了她的人生……

海珊瑚頭痛地醒來。

她捧著暈沉沉的腦子,那里頭,亂成一團,記憶碎成片片,零散不堪,尖嚎著要求重組。

它們要回來,要重新佔領她的腦子,它們不許她忘了,不許她妄想將它們拋在腦後。

這世上,有哪些人、哪些事是甘願輕易被舍棄的?誰都想爭、想搶,想佔住一席之地。

它們都要回來,她的記憶,要求回來。

她擋不了,只能無助地任由記憶入侵,任由這片片來自過去的殘破影像,一點一點凌虐她的心。

她想起來了,全想起來了。她想起自己小時候是在窯子里長大的,從小就看著窯姊兒送往迎來,風騷賣笑,從小便明白自己有一天也會和她們一樣。

她從不曾有什麼心願,也不敢有什麼心願,她唯一能想的,就是如何成為一個艷冠群芳的花魁。

唯有成為花魁,唯有證明自己的用處,她才能得到機會掙月兌這命運,離開這青樓賣笑的生涯。

不會有人愛她憐她,連她親生父母都不要她,將她丟給了牙婆子,買她的鴇娘也不愛她,只是看上她從小就與眾不同的絕色姿容,而那些前來尋歡作樂的男人們呢,自然更不會愛她了,他們不過是貪戀她的美色與而已。

一朝紅顏褪了色,她也只能遭人厭棄,由人踐踏。

在自己還有價值時,她必須快點找到一個男人為她贖身,她從小就是這麼想的。

海珊瑚拉高被子,蜷縮起身軀,直到縮至床榻角落。

好冷啊!明明是又厚又軟又溫暖的被窩,為何她會覺得一股涼意在四肢百骸間竄開?

真的好冷,好冷。

隨著冷意不停竄上,海珊瑚愈發縮成一顆人球,她緊緊地、緊緊地抱著被子,思緒卻恍惚地晃到久遠以前,那寒冷的冬天,她因為犯了錯,被鴇娘命人毒打了一頓,將她攆到屋外,罰她在冰天雪地里跪著。

她只穿著件薄薄的單衣,凍得全身發顫、肌膚發紫,凍得根本忘了背上那撕裂般的疼痛。一個大她幾歲的窯姊兒同情她,偷偷遣人送了一碗熱滾滾的肉湯給她,她趕忙捧著要喝,僵硬的雙手卻打翻了湯碗,她激動地伏,像野狗一樣地以嘴撿拾滾落一地的肉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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