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心暗許 第20頁

像野狗一樣,野狗一樣……

「我不是狗,不是,不是!」海珊瑚埋在被窩里,顫抖地低語。

人怎會是野犬?只是……人命有時比畜牛還不如!

她的命,尚且比不上一頭畜生,她想死,想死……

海珊瑚忽地掀開被窩,夢游似的走下床,她身上只穿著件薄薄的單衣,果著一雙雪蓮般白女敕的縴足,就這麼踏在冰沁的地面上。

她走出內寢殿,幾個在外殿打盹的小爆女見著她,都駭了好人一跳,趕忙跳起身。

「對不起,公主殿下,小的不是故意偷懶,小的只是倦了。」

「殿下要什麼?我們去張羅就好,您用不著親自起身啊。」

她不語,回首瞧那些宮女一眼,那詭亮又蒙的眸光,彷佛暗夜里隱隱浮動的鬼火。

爆女們一時都驚傻了,刷白了臉,心魂不定。

海珊瑚不理會她們,繼續走出寢殿,回廊上,負責守衛的侍衛們見著她,同樣震驚莫名。

「公主,您要去哪兒?」

「這麼晚了,您還要出去嗎?」

「公主!」

這恐慌的驚喚總算稍稍喚回一縷在靜夜里飄蕩的游魂,她望向那個出聲喚她的侍衛,淡淡地、恍惚地彎唇,「我要去找風表哥。」

「什麼?!」

「我要去流風宮。」

「去流風宮?可是殿下,這麼晚了--」

「你們不去,我自己去。」她繼續前行。

侍衛們面面相覷,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一個較為機靈的宮女趕上來,替海珊瑚披上厚軟的斗篷,又轉頭喝斥他們--

「還愣著做什麼?快去替公主備轎啊!難道你們要殿下就這麼走著去嗎?」

「是、是!」

于是,八各侍衛親自抬轎,護送公主前往流風宮,別說他們教公主這特異的行舉給弄糊涂了,流風宮里的內侍宮女見公主玉駕光臨,同樣一臉愕然。

「公主殿下,攝政王……已經安歇了。」宮女們吶吶地說道,想攔住鮑主,卻又不敢無禮,可不攔住她,難道由著她直接闖入攝政王寢殿?

海珊瑚可不理會她們的局促不安,徑自橫臂排開一群擋路的人,輕飄飄地飄進攝政王寢宮內殿。

風勁早被外頭的騷動給吵醒了,「怎麼回事?」他揚聲問。

「王,是公主殿下,她來了。」一各內侍搶在海珊瑚前頭,著慌地通報。

是霓兒?

風勁一驚,趕忙披衣下床,方掀開紗帳,一道秀美娉婷的倩影便映入眼底。

真是她?這麼晚了,她來做什麼?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揮手要內侍們退出內殿,迎向那步履飄逸、恍若毫不點塵的玉人兒。

「霓兒,發生什麼事了嗎?妳怎麼忽然來了?」

她揚起眸,「我好冷。」

「什麼?」風勁愕然,瞪視那雙蒙嚨的美眸。

「我要睡這里。」她細聲細氣地宣稱。

他更震驚了,一時語窒。

她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徑自褪下斗篷,盈盈往他的床榻走去。

斗篷下,她只穿著件薄薄的單衣,窈窕有致的胴體若隱若現。他屏住氣息,看著她毫不羞愧地掀開紗帳,爬上床榻。

她瘋了!三更半夜來到一個男人房里,還堂而皇之爬上他的床,這事要傳出去,她這公主的各節還要不要顧?

「妳做什麼?霓兒!」他低聲斥她,氣沖沖地走上前,大掌使勁捏住她下頷,「妳瘋了嗎?」

「我沒瘋,我只是冷。」她迷迷蒙蒙看著他,「我要你抱著我睡,風表哥。」

她要他……抱著她睡?

他不敢相信,腦海先是一片空白,跟著,呼嘯起翻大巨浪,他攫住她縴細的肩,怒聲低咆,「妳瘋了!霓兒,三更半夜跑來跟個男人同床共枕?妳還顧不顧自己的名節?妳是公主啊,可不是那些低三下四的娼妓!」

娼妓!連他也這麼想!

海珊瑚心一痛,原就蒼白的臉色更加連一絲血氣也沒,她望著他,祈求似的低語,「我不是……不是娼妓,我只是冷,只想要你抱著我--」一記清脆的耳光打去她接下來的言語。

「我不會抱妳。」風勁狠狠地瞪她,「妳給我清醒一點!」

她呆呆地瞧著他,也不懂得抬手撫頰輕揉,好似並不覺得痛。

這不言不語也不喊疼的反應,令風勁不覺煩躁起來,「妳听懂我說的話了嗎?霓兒。」

「听懂了。」她總算有了反應。他不要她,他討厭她……她懂了。

魂與身,彷佛又分道揚鑣了,她推開他,夢游似的下床。

他瞪著她格外柔弱的背影,「妳去哪兒?」

她回眸,雲淡風輕地微笑,「去找別人。」

「什麼?!」簡短四個字,卻似響亮的落雷,劈得他頭暈目眩。

「你不願抱我,我去找別人。」她理所當然地應道。

「妳、妳去找誰?花信嗎?」該死!他的聲嗓竟然發顫。

「誰都可以,只要他肯抱著我,只要他有法子不讓我覺得冷,誰都可以。」她輕輕說道,婷婷續行。

他驀地低吼一聲,追上前,氣急敗壞地拉住她,「妳不能這麼做!」

「總有人願意抱我的。」她像沒听見他的咆哮,喃喃低語,「總有人會要我……」淚霧,在她眼底幽幽漫開。

他震懾地看她。剔透的淚水,沿著她雪白的頰靜靜滑落,她並未哭出聲,只是這麼安靜地流著眼淚,卻似最強悍的繩索,捆綁住他的心。

「我要去找那個人,你放開我。」她茫然地想掙月兌他,「一定有人……一定有人要我,你讓我去,讓我去找……」

她迷惘地、痛楚地求著他,那發顫的唇瓣每吐出一個字,他的心就更緊擰一分。

他忽地展臂,緊緊地、緊緊地擁住她,然後攔腰將她抱起,輕輕將她放落床榻。

「不許妳去找別人。」他逼近她的臉,氣息粗重地警告她,「給我乖乖待在這兒,不許亂走!」

「你會……抱著我睡嗎?」她含淚問道,像迷了路的小泵娘似的,輕輕地拉扯他的衣袖。

俊眸閃過一絲狼狽,他掙扎了半晌,才不情不願地點頭,「在妳清醒過來以前,我會抱著妳。」

她低低歡叫一聲,忽地起身投入他懷里,他一時穩不住身子,跟著她滾落床榻,她沒有松開他,容顏埋入他半敞的胸膛里。

她的臉,好涼好冷,還掛著幾道濕潤淚痕。

他低低嘆息,放任她賴在他懷里,汲取他身上的溫暖。

他不該如此放縱她,不該如此寵她憐她,讓她像那些尋常姑娘家一樣,對人撒嬌與依賴。

可若是她非要找個人疼她寵她,非要人抱著她,那人也只能是他,不許是其他人。他不會讓她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如此脆弱女性化的一面,除了他。

她要撒嬌,只能對他;她的柔弱,只能屬于他。她可以對所有人笑,卻只能在他懷里哭。他不願意其他人見到她這一面。

他是怎麼了?這麼優柔寡斷,讓一個女子耍得團團轉,簡直不像他!

他抿著唇想,臉色鐵青,可手指卻像有自主意識般,輕輕劃過她柔細的長發。她忽地抬起頭,輕輕抓住他的手,迷離的眼光在那刻上月牙印的手指流連許久。

那牙印,是她數日前咬的,如今雖然傷口愈合了,卻仍是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她輕輕撫過那道印痕,「你這手指……還痛嗎?」

「這牙印印得這麼深,妳說痛不痛呢?」他澀澀反問。

她身子一顫,揚起歉意的眸,「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咬你的,我只是怕……」

「怕什麼?」

「我、我怕冷、怕痛,我還怕--」她驀地一頓。

「還怕什麼?」他緊盯她。

蒼白的麗顏掠過掙扎的暗影,她搖頭,不肯說話,只是偎在他懷里,不停地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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