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蒼黯的天際劃過一道流火,轟然巨響,震動了整座王城。
兩人同時轉頭,望向流火映亮的夜天。
「好美啊!是流星嗎?」海珊瑚好奇地問。
是信號。風勁眼神一黯,表面卻若無其事,「嗯,是流星。好看嗎?」
「好看。」
「那妳乖乖坐在這兒看,我先走了,」他微笑地親了她臉頰一記,站起身。
「你不陪我一起看嗎?」她想留住他。
「我還有些事要做。」他溫柔地望她,「妳自己看好嗎?」
「嗯。」她點點頭,不再強留,安靜地目送他。
他推開門扉,走上通往樹林的小徑。她趴在窗邊,凝望他昂然玉挺的背影。
他忽然回首,朝她送來兩束復雜深刻的眸光,她揮揮手。
「風表哥,要再來看我哦!」她微笑喊,清脆的聲嗓好似最柔軟的片羽,乘風遠揚。
他一時怔立當場,衣袂飄然。
夜空流火,捎來的,是大軍進犯邊城的信號。
櫻都里的文武百官見了,個個匆忙整戴衣冠,趕進王宮,與攝政王與公主共商大計。
沒料到百官們一進議事廳,便讓一群不知從哪兒來的叛軍給包圍了,領軍的統領還分出一支騎兵隊闖進鳳凰宮,意欲脅持公主。
可搜遍了鳳凰宮內外,卻尋不著公主人影,騎兵隊掉頭,愕然發現花信早率了禁衛軍等在宮外,甕中捉鱉。
就這樣,在遭到軟禁又迅速獲得釋放的文武大臣們還模不著頭腦時,一場精心策畫的宮變,已消弭于無形。
而王宮偏門,叛軍仰賴的主君風勁正預備出逃,他挺立存月光下,牽著一匹白馬,身上穿著一襲銀亮的戰衣,頭戴銀盜,英姿煥發,威風凜凜。
「你真的非走不可嗎?風表哥。」披著絳紫斗篷的雲霓揚起容顏,焦急地問他。
「我一定得去。」他堅定地回應,「而且我走了後,妳必須立即與我畫清界線,將我視為叛國賊,下達格殺令。」
她刷白了臉,「一定得這麼做嗎?」
「妳若不如此做,花、火、水三大氏族便無法名正言順地起兵討伐我,風氏那些長老一定會趁機分化,甚至鼓動百姓作亂。」
「可是風表哥,你明明不是--」
「听我的話!」他嚴厲地打斷她,「若是千櫻因妳一念之慈陷入動蕩不安,妳擔得起這責任嗎?」
她惘然。
「我既被風氏一族奉為主君,他們的罪便當由我來承擔。」他放柔了語氣,「何況我和雪鄉簽了密約,這事遲早也會爆發出來,為免引來羽竹的報復,妳更有必要與我撇清關系,將一切推到我身上。」
雲霓一震。這恐怕才是風勁堅持自己非擔上罪名不可的主因吧。他擔憂鄰國的戰事或許會影響到千櫻,所以才事先預防。
「你連這點都算計好了,表哥。」她悵然望他,「我真的不如你,我……對不住你。」
「該說對不住的人是我。」他澀澀說道,「這一切都是我惹來的,與妳何干?
「可是--」
「若妳真覺得過意不去,就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他意味深長地望她,良久,才緩緩說道︰「切莫將妳的愛只給一個男人。」
她倒抽一口氣,「你、你都知道了?」
「妳以為妳流落在外,我都不聞不問嗎?」他淡淡微笑,「我自然派人去尋訪過妳的下落了,否則那日又怎會知曉妳住在迎賓館?」
雲霓苦笑。如此說來,她和羽帆的事,他都知道了。
風勁彷佛看透了她內心的思緒,端出嚴肅的表情,「妳是女王,霓兒,妳愛的念的當是千櫻的黎民百姓,是這個國家,懂嗎?」
水眸掠過一絲痛楚,「我明白。」
「真的明白?」
她揚起眸,堅強地朝他一笑,「你安心吧,表哥,妓一定會將千櫻放在第一位。」
「那是最好。」他瀟灑地躍上馬,握住韁繩。
眼見他就要離去,也許永遠不會再回來,雲霓氣息一促,心下發慌,「你就這麼走了嗎?那珊瑚怎辦?」
他身子一僵,長久,才黯聲說道︰「她受了太多苦了,請妳替我好好照料她。」
「我當然會照顧她?可你……難道你舍得就這麼拋下她嗎?」
他默然。他當然舍不得,這漫漫紅塵,唯一令他牽掛的,也只有她了。
他探手入懷,輕輕按了按那緊緊貼在胸前的香囊。這香囊,是她親手繡給他的,香囊上浸染著屬于她和他的香氣。
他會記住的,永遠永遠,會擱在心上……
「這場內亂結束後,若我還能有幸活下來,我會回來帶她走!」
語畢,他清嘯一聲,策馬疾奔,踏上遙遠的征途。
朦朧夜色里,一顆璀璨流星刮過天際。
之後
是年年初,雪鄉借道千櫻,攻打羽竹。然雪鄉狼子野心,大軍經過千櫻邊境後,部分兵力忽然折返,企圖襲擊千櫻邊城,幸賴護國巫女水月施法召來暴風冰雹,兼有第一武士火影率軍力守,方化險為夷。
雪鄉大軍只得狼狽撤退,專心攻打羽竹。
兩國交戰之際,千櫻內亂亦趁機而起,風氏城主風玉揮軍北上,號召廢去無用的公主,擁護才智兼備的攝政王登基。
同時,王城亦傳出消息,據說宮變失敗的攝政王已連夜奔逃出宮,率領王城部分騎兵遠走,意欲與風氏大軍會合。
新登基的女王于是下詔全國,將風勁視為叛國賊,格殺勿論,並以女王之尊命令花、火、水三人氏族各自出兵護衛王城,討伐叛軍。
硝煙四起,千櫻國內人心惶惶,可王宮一角,卻也有人平淡度日,笑看風雲。
雲霓凝立一旁,看著在櫻花樹下翩來舞去的忙碌身影。
究竟忙些什麼呢?瞧她一下站高,透過葉隙看陽光,一下又蹲,拿樹枝在土地上比畫,不知在玩什麼花樣。
「她看來很開心呢。」雲霓壓低嗓音,對身旁的男人說道。
「約莫什麼也不記得了吧。」男人啞聲應道,「這樣也好。」他頓了頓,幽然長嘆,「也許這樣對她最好吧。」
雲霓若有所思地瞥他一眼,忽地上前一步,揚聲喊道︰「珊瑚!」
「啊。」正挖著土壞的海珊瑚揚起頭,一見是她,笑逐顏開,「霓姊姊,妳來看我了啊。」
雲霓回她一笑,「是啊,我還帶了個人來呢。妳瞧瞧,認得他是誰嗎?」
海珊瑚擱下樹枝,來到兩人面前,歪著頭,明眸清澄澄地打量著,卻是一語不發。
「不記得了嗎?」雲霓蹙眉,「是妳的海浪大哥啊。」
「海浪大哥。」海珊瑚嬌脆地喊了一聲,淺笑盈盈,也說不出究竟是記起來了,還是順著雲霓的意思叫喚。
見她這模樣,海浪心一擰,手里握著那特意送來的珊瑚發簪,想遞出去,卻又猶豫不決。
雲霓知他心神激蕩,主動接過發簪,「珊瑚妳看,這支發簪是海浪大哥特地找來要送妳的,好不好看?」
海珊瑚接過,拿在手里,左瞧右看。
「這發簪是珊瑚打造的哦,和妳的名字一樣,喜不喜歡?」雲霓又問。
「是珊瑚。」海珊瑚細聲重復,高高舉起發簪,瞇起眼,看血色珊瑚在春陽下璀艷無倫。
海浪一顆心提在空中,深怕她如同上次一樣拒絕這禮物,更怕這血樣的顏色促使她想起不好的回憶。
「喜不喜歡?珊瑚。」他顫聲問。
「……喜歡。」玩賞許久後,海珊瑚終于點點頭,朝他嫣然一笑,「謝謝海浪大哥。」
她接受了這份禮?她什麼也沒想起來?海浪一時恍惚︰心下五味雜陳,說不出對海珊瑚這反應是欣慰或失望,片刻,他才振作精神,走上前俯望她。